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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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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月清說:「你吃不了穀糠,你是蝗蟲能吃過了界的莊稼哩!」 唐宛兒覺得不對,才要問莊老師沒有在家,柳月和莊之蝶就進了門口。莊之蝶見了唐宛兒,說:「你來了!」 唐宛兒說:「你是出去了?」 莊之蝶說:「老孟約了我去吃茶的,柳月就去叫我了,說是家裏要做好吃的,還要請客,我還以為是什麼客,原來是你!」 唐宛兒就問:「你早上一直沒在家?」 心裏就慌了,為什麼柳月去說是莊之蝶叫他來的,難道鴿子的信被夫人發覺了?當下預感了不對,便對著廚房的牛月清說:「師母呀,多謝你的好意的,說我有口福,其實是吃豆腐的窮嘴。周敏早上上班時,說他中午要帶雜誌社幾個人去家吃飯,我就等不及你的好東西熟了,得回去呢!」 牛月清從廚房出來,說:「這不行,你莊老師也回來了,你們可以說說話兒,飯馬上就好的。今日這飯不吃可不准你走,管他周敏不周敏的!」 說著,倒過去把大門反銷了,鑰匙裝在自己口袋。莊之蝶就說:「瞧你師母實心要待你的,那就在這兒吃吧。」 兩人也沒敢去書房或臥室,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大聲說些別的話,只拿眼睛交流,皆疑惑不解。至後也無聲笑笑,意思在說:「也是咱太過敏了,或許主婦真是一番好意。」就自自然然開始說笑。唐宛兒眼裏就萬般內容,莊之蝶眼裏在說沒什麼事呀!至後兩人再無聲笑笑,以為是柳月作什麼怪兒。唐宛兒心裏寬鬆下來,眉兒眼兒的又活了,說她昨兒晚做了個夢,夢見好大的雪,大熱天的竟能夢見雪,不知是好是壞,要莊之蝶圓圓夢。 莊之蝶說:「圓夢要尋你孟老師,你說個字我給你測一下。」 唐宛兒不知說什麼字好,忽見窗外的鐵絲上掛有一串辣椒,就說個「串」字。莊之蝶說:「串字?無心為串,有心為患。」 唐宛兒臉兒色就不好了。莊之蝶說:「我是瞎測的,夢著雪可能是你關心官司的事,白日罵景雪蔭,夜裏才夢了雪字。」 唐宛兒方轉憂為喜,就問起去找市長的結果。才要擺說那老虎所說的主意,牛月清和柳月就收捨桌子準備開飯了。桌上是放了四個碟兒,四雙筷子,碟子裏倒了醬油醋。牛月清便把一個砂鍋端上來,砂鍋蓋了蓋兒,還噝噝地冒熱氣,放好了,說:「都上桌吧!」 四個人分頭坐了。莊之蝶說:「今日夫人親自下廚房了!就這個菜的?柳月取了酒來!」 牛月清說:「菜多了反倒記不住哪樣好。酒也不必喝,喝酒沖菜味的!」 莊之蝶說:「砂鍋裏是什麼稀罕物?」 伸手要去揭蓋。牛月清說:「我來我來!」 把砂鍋蓋揭了,半鍋湯水裏,囫圇圇一個沒毛的鴿子!莊之碟和婦人都大吃一驚,瓷在那裏了!牛月清說:「怎麼樣,稀罕物吧!我把那隻鴿子殺了。這鴿子是聰明東西,人吃了腦子靈的,肉又細,嚐嚐我做得可口不?」 就開始用刀子去分鴿子。撕下了一雙翅膀放在唐宛兒的碟子裏,說:「宛兒吃這翅膀,吃翅膀的人會飛,一飛就飛到高枝上!」 撕下了一雙腿放在莊之蝶的碟子中,說:「這倆腿給你,瞧多豐滿的腿!哎呀,瞧瞧我,怎麼把腳還沒有取下來?」 然後給柳月夾了鴿子背,自個卻把鴿子頭夾在碟裏,說:「頭沒肉的,但聽說鴿子的眼珠吃了不近視,我這一雙眼近視好久了,我嚐嚐這眼珠兒!」 用手去摳了小小兩顆白泡泡東西在嘴裏嚼,還說:「好吃好吃。」 莊之蝶和唐宛兒滿頭滿臉的汗,只是不動筷子。牛月清就說:「怎麼不吃呀,是我做得不香?」 唐宛兒只好抿了一口湯,卻嘔得喉嚨一陣響,要吐,站起來淚水汪汪地說:「師母,我求你把門開了,讓我出去吐吧,嗯?」 牛月清把鑰匙丟在地上,唐宛兒彎身去拾了,門一開隨了樓梯就走。莊之蝶也無聲地站起來,站了半會兒,去進了書房把自己關在裏邊了。 *** 並沒有用得著老虎的陰謀詭計,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便發下來了,判決的內容完全是司馬恭的結案意見。消息極快地傳開,莊之蝶家的電話又瘋狂地鳴響了幾日。賓客盈門,柳月煮不完的水,沏不完的茶,每晌要掃了許多瓜子皮兒倒到垃圾箱。一日,樓下又是一陣轟天震地的鞭炮聲,進來的是汪希眠夫婦、阮知非、周敏、孟雲房、夏捷、洪江和洪江的那個小媳婦,呼呼啦啦擁了一房子。喜得牛月清一一去握手叫喊:「嗨,都來了!我知道你們會來的,可怎麼就把這些朋友全聚在一塊兒,是誰組織著嗎?」 阮知非說:「誰組織的,天組織的!老妹子,我可不握手,我太高興了,我要行擁抱禮的!」 眾人就叫道:「好,就看你老妹子敢不敢!」 牛月清說:「敢,怎地不敢?」 阮知非真的就過來張了雙臂擁抱了牛月清,眾人一片地哄笑。莊之蝶在書房的沙發上剛剛睡著,連日裏接待祝賀的人不絕,已經弄得精疲力竭,清早起來又去拜訪了一回白玉珠和司馬恭,回來就躺下了。這陣走出來,笑著讓大伙一一落座,柳月早送各人一杯龍井清茶。莊之蝶就對牛月清說:「今日你給大家吃什麼飯?」 牛月清說:「吃飯的事你甭管,有我和柳月的。你去買酒吧,一瓶五糧液,十瓶椰汁飲料,一箱啤酒吧。」 柳月見這夫人和莊之蝶在人面前顯得親熱和諧,也有些吃驚,應聲要去,周敏說他去。牛月清說:「周敏有力氣,讓周敏幫你。周敏,宛兒呢?你怎麼不讓她來?」 周敏說:「她近日身體不好,一吃飯就吐,只喊渾身沒勁,肚子也脹,我倒害怕她是患了肝炎的。今日她來不了,我就代表她了!」 牛月清說:「怎麼就病了?她是應來的,她來了更熱鬧的。唉,年輕輕的,可不敢是患了肝炎,你應給她看醫生的,你這小伙可不敢有半點差池,如花似玉的人,你把她就不放在心上?」 周敏說:「師母這麼關心她的!她不來也好。」 壓低了聲音說,「今日汪希眠老婆也來了,宛兒和她不和。」 就下樓去了。牛月清返過身來,瞧見莊之蝶在為眾人削蘋果,就奪了刀子說:「你好生坐了,讓我來。」 一一削好了遞給各人吃著,就悄聲問莊之蝶:「趙京五怎麼沒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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