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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莊之蝶說:「我也尋思的,不知道為什麼。」

  牛月清說:「不會為柳月的事吧?」

  莊之蝶說:「我找他談了兩次,他當然只恨柳月勢利。」

  孟雲房說:「你們兩口有什麼親密話晚上上床說吧,客人來了這麼多,丟下不管,倒頭挨頭地啾啾!」

  牛月清就笑著說:「老孟你那臭嘴裏要生蛆了!我問他趙京五怎麼沒來,這小子不知幹什麼去了?洪江,你回去見了他,就說我罵他了,他架子大,是不是還要我拿八抬大轎抬了才來!」

  洪江正給劉曉卡指點牆上的字畫,回過頭說:「我把這話一定捎到,羞羞他的。他可能有緊事的,要不,哪能不來!」

  說話間,周敏和柳月提了酒回來,牛月清就張羅擺桌子,從冰箱取了這幾天準備著來人吃的各種涼菜,又開了幾聽魚肉、驢肉、狗肉罐頭,擺了十二盤,讓大家先喝酒,她和柳月再炒些熱菜。眾人就舉了酒杯。阮知非說:「今日難得朋友聚在一起,大家就舉杯為官司的勝利乾了!」

  眾聲吶喊,一飲而盡。周敏就趕忙了給每人酒杯中添滿,自己舉杯又一一相請,說:「我也謝謝大家,一場中日戰爭總算熬過來了!」

  夏捷說:「周敏你這下高興了,今日你到你莊老師這兒來,有能耐把景雪蔭也邀一邀,那才解氣的。」

  周敏說:「我昨日下午在單位上廁所,聽見有人哭的,哭聲是女人的聲,還想不來誰在牆那邊的廁所裏?出來就在走廊裏等著看,那姓景的出來了,出來了戴的是墨鏡。我那時真想給她個手帕擦擦眼淚,但我把她饒了!」

  洪江說:「你把她饒了?你也是孱頭!現在知道這件事的都傳開了,說姓景的當年和莊老師好成什麼樣了,她竟還告狀?是莊老師在法庭上提供了他們幹了那事的時間、地點,把姓景的當場鎮住,所以她現在輸了!」

  莊之蝶說:「這就是謠言了,我連法庭去也沒去的,怎麼能說那種話?!今生打了一次官司,今生也有了一個深刻體會,就是今生再也不打官司了!」

  洪江說:「如果是謠言,就讓謠言傳去吧,要依了我看,這件事也是莊老師人生光彩的一筆,別的人想要女人和自己粘纏還粘纏不上,想要鬧出個天搖地動的風波來也鬧不起的!」

  孟雲房說:「你莊老師唯一遺憾的是華而不實,要是我,哼!」

  夏捷說:「要是你咋的?」

  孟雲房看看女人,端了杯子說:「我把這椰汁喝了!」

  就咕咕嘟嘟喝了一杯。大家哈哈大笑,罵孟雲房沒采兒,是怕老婆的軟頭,又笑罵夏捷能管男人。牛月清說:「夏捷對著哩,老婆就要管著男人,要不針眼大的窟窿就要透出拳大的風!」

  孟雲房說:「就是,有夏捷管著,我現在還是個童男子身子!」

  莊之蝶就尷尬地笑,拿了煙斗來吸,不免說了一句:「那你是唐僧麼,可就因為唐僧是一身童男子肉,去西天取經才那麼難的。」

  汪希眠老婆就抿嘴兒笑。孟雲房說:「大畫家,今日怎不見你說話,夫人在場就學乖了?」

  汪希老婆說:「他笨嘴拙口的,倒還怨怪我了?!」

  孟雲房伸手去從莊之蝶嘴裏奪了菸斗要吸,汪希眠老婆說:「雲房你不講衛生,菸斗和牙刷一樣是專用的!」

  孟雲房把菸斗又給了莊之蝶,說:「咳,你們這女人就講究個衛生!你說汪希眠笨嘴拙舌?那日在喜來登舞場,我怎麼看見他和你說得那麼熱乎,那嘴只是給你長的?」

  汪希眠老婆說:「什麼喜來登,我可從來沒去過。」

  孟雲方說:「哎呀,我怎麼說這些,打嘴打嘴!」

  汪希眠就說:「雲房你別當戰爭販子,你要編排我,我可要說你了!」

  夏捷說:「你說他好了,我不吃醋的。男人家找情人,女人家也會找嘛!」

  阮知非說:「看樣子你也找過,怎麼沒聽說過?」

  夏捷說:「之蝶吃了一塹,我也要長一智嘛!」

  阮知非拍手道:「好,好,為你這句話乾杯!」

  眾人又哇了一聲,喝了一杯。牛月清說:「不要說情人長情人短的,我就見不得說這詞兒,總覺得情人就是有妓女的味兒!」

  眾人便失了興趣,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好。汪希眠便說:「把酒倒滿,我提議一下,一場官司贏了,咱是來向之蝶祝賀的,就都和之蝶碰杯恭喜吧!」

  阮知非卻不端杯子,用筷子夾菜要吃,說:「早上要少喝不要多喝,因為上午有工作;中午要多喝不要少喝,因為中午要開常委會;晚上要少喝不要多喝,因為回家要見老婆。」

  大家哄地又笑了。汪希眠說:「你這是聽街上那收破爛的老頭說的,你開什麼常委會?今日又不是星期六,見什麼老婆?柳月,把酒給他倒滿!」

  阮知非忙說:「我喝的,喝的!一口都得喝乾啊。感情深,悶一悶;感情淺,舔一舔!」

  第一個和莊之蝶碰了杯,將酒倒進口去。汪希眠說:「咱不學他的野蠻裝卸法。」

  眾人一一和莊之蝶碰杯,吱兒吱兒品喝下去。牛月清端了熱菜出來,孟雲房就給她一個杯子也讓碰杯,周敏碰了一下,又端了一杯說代表唐宛兒也碰一下,牛月清就說這杯酒你讓柳月跟老師碰吧,柳月便端了碰了一個響。莊之蝶見眾人皆杯乾酒盡,連聲謝著,把杯子舉在空中,卻抖得喝不下去,猛地倒進口中,眼淚就刷刷淌下來。他這一淌淚,酒桌上全啞了。周敏過去扶了莊之蝶,問:「酒辣著心了?!」

  莊之蝶越發嘴唇抽搐,大聲吸鼻,哽咽不能成聲。牛月清趕忙說:「他這是太激動了,他這人就是這樣,太傷心的事能落淚,太高興的事也落淚。官司打了這麼長時間,其中曲曲折折的事太多,總算官司畢了,又見你們都來了,就犯激動了。」

  就對莊之蝶說,「你是不是要臥室去歇歇,緩緩情緒再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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