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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夏捷說:「當領導?」

  唐宛兒說:「現在機關單位當領導的,哪一個不常犯錯誤?犯了錯誤給上邊作個檢討,檢討過了,又犯同樣的錯誤。就這麼犯了錯誤作檢討,檢討了又犯錯誤,這官就繼續當了下去!」

  說罷兩人又笑個不止。夏捷說:「人就是這飲食男女嘛!」

  唐宛兒說:「其實人就是受上帝捉弄哩,你就是知道了也沒個辦法。」

  夏捷說:「這話咋講的?」

  唐宛兒說:「我常常想,上帝太會愚弄人了。它要讓人活下去,活下去就得吃飯;吃飯是多受罪的事,你得耕種糧食,有了糧食得磨,得做,吃的時候要嚼要咽要消化要屙尿,這是多繁重的事!可它給人生出一種食欲,這食欲讓你自覺自願去幹這一切了。就拿男女在一塊的事說,它原本的目的是讓遺傳後代,但沒有生出個性欲給你,誰去幹那辛苦的工作呢?而就在你歡娛受活的時候,你就得去完成生孩子的任務了!如果人能將計就計,既能歡娛了又不為它服務那就好了!」

  夏捷說:「你這鬼腦子整日想些什麼呀?」

  拿手就來搔唐宛兒的胳肢窩。唐宛兒笑喘得不行,掙脫了跑過橋頭,夏捷偏要來追,兩人一前一後跑進公園的鐵柵欄門去,唐宛兒就趴在那一片青草地上。夏捷一下子撲過去按住,唐宛兒沒有動。夏捷便提她的腿,竟把一隻鞋脫下來,說:「看你還跑不跑?」

  唐宛兒回頭來叫了一聲「夏姐!」

  嘴唇慘白,滿臉汗水,眼睛翻著白兒昏過去了。

  ***

  當夏捷僱了一輛三輸車把唐宛兒送往醫院的路上,唐宛兒醒過來了,卻堅決不去醫院。說她早年患有昏厥病的,這幾天勞累怕是又犯了,回家歇一歇就沒事兒的。夏捷用手摸摸她的額,額上汗已不涼,也見臉色有些紅潤,便不再往醫院送,多付了五元錢給車夫,就一直把唐宛兒送回家來。屋裡冷冷清清的,唐宛兒進門先上床躺了。夏捷說:「宛兒你現在感覺好些嗎?」

  唐宛兒說:「好得多了,多謝了夏姐。」

  夏捷說:「你今日給我收了魂了!要是有個三長雨短,我也真是不活了!」

  唐宛兒說:「那咱姐妹兒就去做風流鬼吧!」

  夏捷說:「這陣子你還說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的?」

  唐宛兒軟軟地笑,說:「什麼也不想吃的,只想睡覺,睡一覺起來什麼都好了,你回去吧!」

  夏捷說:「這周敏也不在家了,他是上班去了?我去給他單位撥個電話吧!」

  唐宛兒說:「你回去的路上給他撥個電話吧,你先給莊老師家撥,可能周敏在他那兒的。」

  夏捷就又給沖了一杯紅糖水放在床邊,拉上門就去街上撥電話了。

  電話撥通了莊之蝶,莊之蝶得知唐宛兒突然病了,騎了「木蘭」急急就趕過來。周敏還沒有從雜誌社回來。店宛兒一見面嗚嗚地哭起來。莊之蝶一邊替她擦了眼淚,一連問病情,待婦人說了原委,只驚得跌坐了床沿上半天不起來,然後就拿拳頭砸自己腦門。唐宛兒見他這樣,心裡自是高興,卻說:「你是恨我嗎?我對不起你,我把你的孩子糟蹋了!」

  莊之蝶一下子抱了她的頭,輕聲說:「宛兒,不是你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這種罪過應該讓我受,你卻一個人獨自去承擔了,你真是個好女人!可你才作了手術,卻怎麼不愛惜身子,倒要陪夏捷去勞累?」

  唐宛兒說:「我感覺我能行的,再說我能讓夏捷知道這事嗎?畫廊的事怎麼樣?」

  莊之蝶說:「你怎麼知道我忙畫廊的事?我好久不得過來,你卻也不讓鴿子捎了信去。」

  唐宛兒說:「我哪裡沒捎信去?整日整夜盼了你來,一直沒個蹤影了,我才自做了主張。」

  莊之蝶罵了一句柳月,說他一點也不知道的,就揭了被子看那傷處,然後就重新掖好,出門去街上買了一大堆營養滋補品,一直陪著等到周敏回來才回去。

  自此一星期裡,莊之蝶隔一天去看望唐宛兒一次,少不得要買些雞和魚的。柳月每次待他回來,就沏一杯桂圓精飲米給他,他說:「柳月會體貼人了。」

  柳月說:「給你當保姆還能眼裡沒水?你又出了力了嘛!」

  莊之蝶就笑著說:「我現在不敢出門了,一出門你就認為到唐宛兒那裡去了!我哪裡也不去了,你去替我辦事吧,找著趙京五,讓他請了宋大夫到清虛庵去。」

  柳月說:「清虛庵的慧明病了?上禮拜天我在炭市街市場買魚,回來就看見慧明了,她和黃祕書坐的一輛小車停在路邊,她沒看見我,我也裝著沒看見她。哼,做了尼姑也是要吃口紅嗎?我就瞧不起她那個樣兒,要美就不要去當尼姑,當了尼姑去認識這個結識那個的,我看她是故意顯誇自己。不當尼姑,滿城的漂亮女子誰知道幾個名兒姓兒的,做了尼姑,人人都知道城裡有個慧明的白臉大奶子尼姑!她怎麼病了,佛也不保佑了她?」

  莊之蝶說:「瞧瞧,擔石灰的見不得賣麵的,人家漂亮了你氣不過!」

  柳月說:「我氣過誰了?」

  莊之蝶才要提說唐宛兒讓鴿子捎信的話,話到口邊卻咽了,他在家並未對牛月清和柳月提說過唐宛兒病了的事。柳月卻還氣不順地,說「與我的屁事!以前孟臭嘴往那兒跑了,現在眼瞎不跑了,你就跑得勤快!」

  莊之蝶說:「你越說越得意了!我也是在路上見著黃祕書,他告訴說慧眼腰疼得直不起來,我才讓趙京五去請宋大夫的,你要不去就算了。」

  柳月說:「你說了話我能不去?今日午飯我回來遲了,你和大姐去街上吃吧。」

  莊之蝶說:「說句話能用多少時間?你要把魂丟了,回來我告知你大姐的!」

  柳月說:「好麼,那我就讓大姐撒一把毒穀子把白鴿子毒死去!」

  說罷就笑著出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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