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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阿燦說:「我要他像你!」

  兩人就又抱在一起,□□□□□□(作者刪去二百一十一字)莊之蝶笑著說:「香!」

  阿燦用手捏了他嘴唇上的一根毛。又在自己唇上塗口紅,吻他的一個部位,再塗上一次口紅,吻他一個部位,莊之蝶已滿身紅圈,似掛了一身的勛章和太陽。

  當他們就要分手的時候,已經是夜幕沉沉。阿燦說:「我最後一次感謝你!」

  莊之蝶說:「最後一次?」

  阿燦說:「最後一次。我再不來找你,你也不要想我以後怎麼生活,你答應我,徹底忘掉我!我不能讓人知道你認識我,我要保你的清白,」

  莊之蝶說:「這不可能,我去找你,你就是處境什麼樣了,我不管的,我是要找你的,」

  阿燦笑笑,說:「你瞧瞧那窗外,天那麼黑的了。」

  莊之蝶扭頭看去,窗外確漆黑如墨,遙遠的地方,一顆星星在閃動著。他說:「那星星是在終南山那邊吧?」

  回過頭來,阿燦臉上是一道血痕,她的手上拿著頭上的髮卡,髮卡上染紅了血。莊之蝶驚得就去看那傷痕,阿燦卻抓了桌上一瓶墨水倒在手裏,就勢捂住了半個臉,那露著的半個臉卻仍在笑著,說:「傷口好了,或許有疤,若是不留疤,這墨水就滲在裏邊再褪不掉的。我已經美麗過了,我要我醜起來。你就不用來見我了,你就是來,我也不見你,不理你!」

  莊之蝶癱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她去打開門。門打開,一隻腳已經跨出了門檻,莊之蝶抬起身要去拉她,阿燦卻把他按住了,只是說道:「你不要起來,你就看著我走吧。你如果還要給鍾主編寫信,原諒我不給你轉了。我大姐那邊我會去信告訴她,你就直接按原地址寄她好了。我帶了你的孩子走了,孩子是你的,你有一天能見到你的孩子的。你哭什麼?你難道不讓我高高興興地走嗎?」

  就轉過身去,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下,下一個台階響一個噔聲。莊之蝶聽到了七十八個噔聲。

  ***

  莊之蝶恍恍惚惚回到家裏,已經是夜裏十一點。牛月清沒在家,柳月埋怨他,說好的晚上去司馬恭家,孟雲房和趙京五都來了,就是等他等不回來,牛月清只好代表他和他們去了。臨走時又發現沒有了龔靖元的那幅字,才想起他中午出去時拿了一卷東西的,只好讓趙京五又去畫廊那邊重新取了原存的那幅字。柳月說:「你是到哪裏去了嘛?」

  莊之蝶說:「我找了阿燦。」

  柳月有些氣憤了:「阿燦有這官司重要?」

  莊之蝶冷冷地說:「當然重要。」

  說完,進了臥室,卻又回來,手裏拿了一條毛毯,到書房的長沙發上睡下了。

  孟雲房、趙京五和牛月清去了司馬恭家,司馬恭態度溫和,茶是沏了,菸是取了,也展了龔靖元的字批點了一番,卻說:「景雪蔭起訴一事,老白給我說過幾次。起訴書我看了,景雪蔭夫婦也來找我談過,那女人不僅僅是個有風采的,而且是能量很大的角色兒。我也看出她對莊之蝶內心深處還有一份情意。聽口氣多半是在丈夫面前說不清楚,再是高幹子女,一向順當,從沒受過什麼委屈。而且事情鬧開來,雜誌社和作者,包括莊之蝶一直未能向人家賠軟話,沒有台階下,所以事情越來越升溫,弄到了不能互相諒解,不能調和的地步,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能讓她撤訴,現在看來困難。我也曾想冷處理,不說立案,也不說不立案,擱置在那裏一個時間,或許她冷靜下來了也有撤訴的可能。但是她見天去找庭長,找院長,質問為什麼遲遲不立案?今日下午院長就來通知立案,這案便已經立了。」

  牛月清聽了,早嚇得如五雷轟頂,話也說不出來。孟雲房就問:「這事沒有退一步的可能了嗎?」

  司馬恭說:「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們讓院長改變主意。但是,身為院長,他也不可能把立了案的決定又推翻掉的。」

  牛月清一股氣就頂在心口,眼淚嗒嗒地掉下來,趕忙用手擦了,鼻子卻發酸,不停地吸動著。孟雲房就說:「你那鼻炎還沒有好嗎?我這裏有紙。」

  牛月清立即知自己失態,說:「我有紙的。」

  去廁所裏又流了一股眼淚,擦了,平靜了一下情緒出來。司馬恭從糖盒取了一糖給牛月清,牛月清笑笑,接受了,卻捏在手裏,說:「你說吧,司馬同志。」

  司馬恭說:「立了案也不一定證明起訴人會贏,官司誰勝誰負,要法庭作全面調查後,依據法律條文才判定結果的。莊之蝶沒來,你們可告訴他,讓他作好心理準備來打官司,一等起訴書副本轉給他,他得好好起草一個答辯書。事情就這麼辦吧,我也不好留你們,案子接到手,我也要避免與當事雙方在家裏接觸。龔靖元的字你們也就帶上吧。」

  說罷就要轉身回臥室看電視,對孩子說:「你去送送叔叔阿姨吧,」

  三人只得起身出門,在樓道裏匆匆商量了一會,就又趕來白玉珠家。白玉珠問了情況,叫苦不迭:「你們這幾日都幹啥去了?那麼大的雨,我兩次都在法院門口遇見一個女人攔了院長說話,我問那是誰,有人告訴那就是景雪蔭,可你們遲遲不來,今日莊先生也是應該來的呀,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不管名人不名人的,如果官司打輸了,這不也要損害名人的聲譽嗎?」

  牛月清便說:「老白批評得對,這事都怪我們。也是遭了水災,市長硬拉了之蝶去寫文章,遲遲不能回來,今日晚上又是市長召去了的。他怎麼能不來的?改日他一定要來看看你和司馬審判員的。剛才司馬審判員態度還好,怎麼說出話來倒使我心裏好沒了個底兒。」

  白玉珠說:「他具體接管這個案子,話也只能說到那個份上,不可能現在就對一方有明確表態,萬一說出,對方反映上去,這還了得?我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法律是有法典的,但執行還是人來執行的。」

  牛月清就說:「老白呀,咱們也都是朋友了,這事就全要靠你,立案就立案,判案卻只有你能與司馬審判員說上話的。」

  白玉珠說:「這個你讓莊先生放心,不管事情結果如何,我白玉珠要盡我的力量的。」

  牛月清說:「那怎麼能說不管結果如何呢?這我心裏又是沒底的深淵了,」

  白玉珠就悶了半日,說:「這樣吧,我現在做幾碟涼菜,過去叫司馬恭來家吃酒,他當然知道我與你們的關係。若是他不肯過來,這他必是看了起訴書後覺得事情難辦,這就指望不大了;他若肯來,這事就有三分指望。來了以後,我給他龔靖元的字,他若不收,這事就又沒了指望,他是怕收了禮將來判你們輸就不好意思;若是收了,這事就又有了六分指望。收了字,酒就喝得有了幾成,我必然要問關於這宗案子,他若閉口不說,這事就又難了,他不敢對我說了大話,證明他心中沒譜或是有了傾向;若是願意說,就是要徵求我的看法,這就有八分到九分的指望了。」

  牛月清連連叫好。司馬恭說:「哎呀老白,你這是一肚子《水滸》嘛,那一套話真像王婆說的!」

  白玉珠說:「我愛讀的還是《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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