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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牛月清說:「什麼也不用領,來了什麼也不要拿,只帶一張嘴就是,若行舊規矩,我就要惱了!要玩麻將你就攜上,我家可沒一副好的。」

  龔靖元說:「你猜我來幹啥的,就是買副好麻將的。」

  兩人又說了一陣笑話,分了手。牛月清回來天就擦黑,柳月把飯菜已擺上桌,桌邊坐著乾表姐夫,沙發邊放了帶來的一袋洋芋、兩個南瓜、一手帕新摘的鮮金針菜,他還沒有吃飯,專等著莊之蝶和牛月清的。招呼過了,牛月清說:「之蝶出外浪了幾天了,現在不回來,晚飯必是又在外邊吃了,不等他了!」

  話剛說畢,莊之蝶就推門進來。乾表姐夫說:「城裏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莊之蝶也一臉熱情,問:「好長時間不見你來了!聽說你是承包了窯場了,發了吧?」

  乾表姐夫說:「掙錢不出力,出力不掙錢,燒一夜磚抵不住一個標點符號的。可就這,一天也忙得鬼吹火!接到妹子口信,說要辦事,我對你表姐說了,就是挖出了金窖也不挖了,一定得去的!就帶了些菜來了。」

  莊之蝶倒莫名其妙,說:「我也不開公司,不蓋房子,有什麼事的,是你妹子想見你們了,讓你們來逛逛的。」

  乾表姐夫說:「這你就不如月清樸實了,你是怕我們鄉裏人來吃飯嗎?你瞞我,我還是來的,那一日我家數口,還有老姑的一干子老親世故都來呀!」

  莊之蝶見他說得認真,就問牛月清:「咱辦什麼事?」

  牛月清偏笑而不語。柳月說:「你只在外逛,家裏什麼事操過心,連自己生日都忘了!」

  莊之蝶抖了那紅衣紅褲,臉上沉下來,說:「七十八十了?給娘都沒過生日,我過的什麼?」

  就對乾表姐夫說:「別聽月清說的,沒事找事。你吃飯吧,我是在外邊吃了的。」

  就走到書房去。

  乾表姐夫原本還要在飯桌上給莊之蝶說話的,見莊之蝶臉面不好,便給牛月清低聲說起來。原來乾表姐拿了那讓生兒子的藥回去吃了,遵囑必須在一月之內懷上胎的,但她偏感冒了三天。感冒才好了,窯上的一批欠款別人要不回來,又需他出外索帳,他一去又是半月,回來懷孕期就過了,能否再向那街坊的老婆婆討服藥來吃。牛月清聽了,心裏有些生氣,想這一服藥要數百元的,你那欠款又能是多少,應人是小,誤人事大,怎麼能這般地不經心?!但事到如今,又是親戚,依靠的又是人家,難聽的話說不出口,就說:「我再去求求那老婆婆去。這藥可不是輕易敢糟蹋了的,光那沉香我就花了五百元哩。」

  乾表姐夫說:「下個月我打死都不到哪兒去,一口酒也不喝了。」

  牛月清又壓低了聲音說:「這事你們可要保密,誰也不能說的,孩子懷上了,就給我來說一聲,我買了滋養品去看她。你什麼都要禁言,不要讓她幹重活,不敢吵嘴嘔氣,到時間了,我在城裏醫院找熟人說好,用車去接她就是了。」

  乾表姐夫點了頭說:「這是自然。」

  牛月清又說:「重吃藥的事不要對之蝶提說。」

  就去了書房,對莊之蝶說:「你不吃飯,陪乾表姐夫喝些酒吧,我去街上給乾表姐買雙涼鞋的,立時就回來。」

  莊之蝶拿了酒出來。出來到客廳了臉上才笑。

  牛月清出門急急去了一趟王婆婆家,掏了五百元錢又討得了一服藥,再去鞋店給乾表姐買了一雙涼鞋回來,乾表姐夫和莊之蝶已喝了半瓶酒不喝了。牛月清把鞋和藥裝在一個塑料包裏了,對乾表姐夫說:「鞋在裏邊,路上拿好。」

  拿眼睛示意,乾表姐夫明白意思,說:「我經心著的。」

  便告辭要回去。莊之蝶見乾表姐夫這麼快就走,也覺得不必給親戚難看,後悔剛才說話硬了,要送他到巷口。等客走遠,心裏總是對牛月清的私自安排不滿,順路去西門外的城河公園聽了一會兒那裏的自樂班唱的秦腔戲文。回來時一輛出租車從巷口拐出來,似乎覺得車裏坐的是龔靖元的兒子,進門就問牛月清:「是不是龔靖元的兒子來過?」

  牛月清說:「來過。都說那小子抽大煙土,果然臉像土布袋摔了一般。他說他爹突然有事明日一早去蘭州,要他先送了禮來。讓喝水他也不喝,鼻流涎水的,怕是煙癮又要犯了,不知要去哪裏吸去。唉,這小子前世是什麼變的,要來敗老龔的家當呀!」

  莊之蝶看時,桌上一盒大壽糕和一個包裝精美的寫著「豪華錦緞被面」的紙袋兒,就說:「你給龔靖元也通知了?」

  牛月清說:「下午我在街上撞見他,隨便說的,人家拿來了,你能不收?」

  莊之蝶說:「我已經說了不過的,你還收人家什麼禮?你那麼逞能,不給我說一聲就通知這個邀請那個,我是當了皇帝還是得了兒子啦!景雪蔭鬧成那個陣勢,我還不嫌丟人,現在烏煙瘴氣地在家待客,讓更多人捂了嘴用屁眼笑我嗎?你通知誰了,你去回退;你若不回退,我那日就不在家!」

  一席話說得牛月清癡在那裏。

  老太太就從臥室出來,說:「我本來不管你們的事,可話說得那麼不中人耳?!我剛才就有一肚子氣的,一家人盼你回來吃飯,盼回來了,瞧你對你乾表姐夫的言語,你是給我的親戚傷臉嗎?月清給你張羅過生日,要說有意見的是我。你爹今早兒來還笑話我女兒不孝的,一個女婿半個兒,之蝶要當一個兒兩個兒用的。我不說你們什麼,你倒嫌招了親戚來烏煙瘴氣的,你是嫌棄我的窮親世故了?這門庭裏也是出過名人的,如果西京城裏沒有自來水,水局也是衙門一樣的威風的!」

  莊之蝶趕緊扶了老太太去臥室,讓柳月沏了一杯橘子粉湯來,說:「娘,你說到哪裏去了,我是嫌月清自作主張,全不理解我的煩處。」

  牛月清聽了,在客廳說:「你煩,我是你老婆,我能不也是煩?正是覺得今年晦氣事多才想著過生日沖一沖,熱臉換了冷溝子!你開口直戳戳往人心裏捅刀子,這些我忍了,習慣了,可你當著乾表姐夫的面讓我下不了台,我在親戚伙裏還有什麼體面?你在外有說有笑的,回到家來就吊下個臉,這半年越發是換了個人似的,你是心上不來我了還是怎的?人都說我在家享福哩,可誰知道我當的不是你的老婆,是保姆,是奴才!」

  柳月在廚房刷鍋,聽到這裏,說:「大姐,保姆就是保姆,可不是奴才的,大姐平日是把我當奴才看的?」

  牛月清說:「這不干你事!」

  柳月說:「罵人沒好口,我不計較。可這事你就少說幾句好了。你是好心,莊老師也說的有道理,要過生日沖一沖,叫幾個相好的朋友來聊聊,喝頓酒也就罷了。你卻貪大求紅火,甭說地方小,大熱天的人受罪,張揚出去,以為莊老師要怎麼啦!」

  莊之蝶說:「你聽聽,柳月都比你見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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