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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牛月清氣正沒處洩,聽了柳月的話,又受莊之蝶這麼一揶揄,也上了火:「我不如柳月嘛,柳月是怕做飯了,家裏沒一個人吃飯柳月就高興了!」

  柳月說:「我一上午跑了三個菜市,我是嫌腳小跑大了嗎?我是保姆,命裏就是給人做飯的,我哪兒是怕做飯?」

  平日柳月是順從著牛月清的,待她這般說了,牛月清倒覺得自己寵慣得她這麼大,這般和她說話,氣更不打一處來,就說道:「那你就是兩面派,商量的時候你怎麼說的,這陣人家不同意,你就翻了臉兒向著他,他是你老師,是名人嘛!人常說,丈夫一旦把老婆不當人了,滿天下的人都會來把你不當個人待的,這話真是對的!柳月你見識高,你說這事咋辦呀?你說呀!你說呀!」

  噎得柳月就哭起來。莊之蝶一直坐在那裏,氣得臉色發青,見著柳月哭起來,一是覺得她畢竟是外人,二也有心要氣牛月清,就一拍桌子說道:「柳月,你哭什麼,要折騰讓她折騰,到那一日你跟我去文聯大院邊,你只給我做飯吃!」

  牛月清說:「好啊,你能掙錢僱保姆麼,你們要怎麼就怎麼去,這是合伙在整我麼!丈夫丈夫不敢說,保姆保姆不敢說,我活的是什麼份兒?我羞了我的先人嘛!」

  也放聲哭起來。莊之蝶一時火更兇,正要發作,老太太顫顫巍巍又走出來,柳月忙去扶她,她推了柳月,手指著莊之蝶,嘴卻哆嗦著說不出來。莊之蝶轉身拉開門走出去,夜裏歇到文聯大院的房子去了。

  ***

  莊之蝶在那邊不回來,這邊牛月清也不過去,兩人較上勁兒,生日卻是不再過了。柳月自那日吵鬧,與牛月清有隙,心裏倒多少生出幸災之意,要看她的笑話,故每日十分講究起收拾。逢有一幫文學愛好者來訪,不卑不亢,也能自如應酬。末了,將要辦之事,如重要來信、各報刊編輯部約稿函、有關社會活動的請柬,一一整理了,對牛月清說:「大姐,這些得及時交給莊老師的,你送過去呀還是讓我去送?」

  牛月清心裏驚訝:她倒有這份心性,能耐真要比我還強?!就說:「我不見他!」

  柳月就去了文聯大院這邊。莊之蝶見柳月來了,自然高興。又見得各類函件整理得清清楚楚,身上的衣著穿著得這麼艷,妝化得這麼好,拉了她的手就說許多話,還要她做了飯再過去。這樣,柳月自此兩邊跑動。牛月清雖是生莊之蝶的氣,但莊之蝶畢竟是丈夫,見柳月如此穿梭,不說讓去的話,也不說不要去,倒是常買些好吃的來,不做聲兒放在籃子裏,柳月就提了過去。

  這期間唐宛兒來文聯大院了幾次,連門房的韋老婆子也記得了一個眼睛媚媚的愛笑的女人,問過莊之蝶那女的是不是個演員?莊之蝶就不再約她到這邊多來,只去「求缺屋」。這一日落了一陣兒白雨,太陽又照出紅來,空氣潮潮的越發悶熱。莊之蝶在「求缺屋」裏等唐宛兒。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拿了前幾日兩人為在這裏觀賞市容而買的望遠鏡看著對面樓上的動靜。那樓是一家刺繡廠的女工宿舍,一幫眼睛和牙齒都極好的年輕女子,八人一個宿舍,怕是下班才回來,都端水盆擦洗。莊之蝶舉鏡看了看,女孩子都是穿了短褲,上衣也脫了,只是個乳罩,為著一件什麼事兒,三個人攪成一團兒嬉鬧。正看得有興,那窗口就掛出一張報紙,上邊用墨筆寫了三個大字:「沒意思!」

  莊之蝶也臉上愧起來,忙走回房間來,把窗簾也放下了。這當兒才發現門道的一邊有一個小小字條,撿起看了,竟是唐宛兒一早就塞進來的,而自己開門時未發現。字條上寫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周敏說,管文化的那個副省長下台了,宣傳部長在那份聲明擬文上批了『由廳裏決定』,雜誌社就堅持要按所擬的這份聲明刊登。景雪蔭不同意,鍾唯賢就說:不同意,咱也不刊登了!所以現在第二期雜誌上就沒刊登。」

  下邊又一行是:「我今天不能來了,周敏的一個朋友從潼關來了,為我們傳遞老家的情況,我和周敏得做飯招待人家,我是借了買菜的空兒來給你打招呼的,你原諒我。」

  莊之蝶長出了一口氣,管文化的副省長倒了,真倒的是時候。牛月清要過生日來沖晦氣,過生日就能沖了晦氣?如今不過,好事不也就來了嗎?!只遺憾唐宛兒不能來,要不與她在這裏要好好吃些酒的。就不覺作想了吃了酒後他們要做些什麼事情來的,想入非非,身下勃動,於是剝了衣服,竟自個動作起來,□□□□□□(作者刪去四十八字)一時神魂癲迷,弄出許多穢物出來。用那字條兒來擦,卻發現字條兒背面又是一句話:「再告訴你個不好消息,聽周敏說,孟老師的一隻眼睛瞎了!」

  登時嚇了一跳,整好衣服,洗了臉面,急急往孟雲房家來。

  孟雲房果然是一隻眼睛瞎了。但瞎得十分出奇,表面上一切都好好的,他也感到不疼不癢,就是沒有了視力。孟雲房並不悲觀,還笑著說:「昨日早晚起來發現的,去醫院看醫生了,什麼也查不出來。之蝶呀,以後做什麼騙我的事可得小心,我現在是一目了然了!」

  莊之蝶還是為他傷心,勸他一家醫院看了不行,多跑幾家看看嘛。孟雲房說:「孫思邈在世也醫不了的,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我近日研究《邵子神數》有進展了!你來試試。」

  就從桌下取出一個皮箱,皮箱裏是高高三摞線裝書籍,說:「你是五一年夏七月二十三的下午八時的生辰年月吧,你等著,等計算出一組數字來,你動手去查吧。」

  莊之蝶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看著他列出三個四位數字,照他吩咐的查法去翻閱那線裝書籍,果然查出三首詩句來。

  之一:

  剪碎鵝毛遇朔風,雪裏梅花竹更清,
  生辰正閏夏七月,二十三日身降生。

  之二:

  鴻雁迷群淚紛紛,手足宮中壽不均,
  兄弟三人分造化,內中一人命歸陰。

  之三:

  父命屬豬定仙遊,乾坤爻相有相爭,
  二親宮中先喪父,母親相同壽遐令。

  莊之蝶看了,只驚得目瞪口呆,叫道:「天下還有這等奇書!我的什麼情況都寫在上邊了。」

  孟雲房一合書籍說:「我以前給你說,你總是不信。這書在《易經》數典中是最神奇的一部,它失傳了幾百年了,許多算卦高手都是聽說過沒有見過的。據智祥大師說,西京皇城圖書館是有過一部的,當年康有為來西京,到處要看稀世文物,臨走偷了幾件東西,皇城圖書館和孕璜寺只發現被他偷了一枚硯台和一冊經本,就上書陝西督軍。督軍下令派人去追索,快馬直追到潼關才追上,硬著臉面索要回來,這事當時驚動了全國。但後來竟又發現少了一書,一查書目,才知是多少人覓尋不到的《邵子神數》,便知是康老夫子盜走了。康有為死後,誰也不知此書下落。大前年台灣有一高人,自稱有一套《神數》,卻只有《神數》沒有《神數》查解法,曾到大陸走訪了十三個省市,也是空手而歸。現在我倒是有了!」

  莊之蝶說:「說得這麼玄乎,怎不見你咋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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