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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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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大海說:「談文學藝術又不是談生意,說開始就開始?還是一邊吃喝一邊亂聊,聊著聊著主題就轉換了。」 便把酒瓶啟開,沒有酒盅,以瓶蓋為盅,轉流著喝了一遍。唐宛兒卻沒有在沙發上坐,坐在那張床上,說:「我不喝的。」 孟雲房說:「你怎麼不喝,來彩兒啦?」 唐宛兒說:「鬼!我不是作家、編輯,我談不了文學藝術。」 手就去整理床上的枕頭,忽發現了一根長髮,嚇了一跳,忙用手捏了。孟雲房說:「你談不了文學藝術,你就是藝術,讓我們談你。」 唐宛兒說:「你開口就能聞見的,我不叫你老師!」 莊之蝶說:「那這樣吧,咱每個人都來說故事,說完了,大家評議,認為有水平的就不喝酒,認為不行的就罰三盅!」 孟雲房說:「我知道你,又是想聽我談了你就可以有創作素材了!」 苟大海說:「這又怎麼的,蒲松齡就是開了個聊齋。」 孟雲房說:「蒲松齡還沒之蝶手快,他那小說的三分之一題材都是我提供的,倒不給我付稿酬!但我今日還是要再說一個的,卻明碼標價,之蝶,你付不付?」 莊之蝶說:「一會兒喝完酒,去吃漿水麵,我包了!」 孟雲房就說:「這是個真事:德功門那一塊低窪地你們知道嗎?那裏是河南籍人居住的地方。解放前黃河泛濫,河南人逃難到西京就在那裏搭窩棚住下了,一住再不走,越來人越多,這就是德功門那個區為什麼叫河南特區。現在他們的窩棚是不多了,也蓋了一些平房,但因為地方小,卻是一家一間,左邊是窗右邊是門,故事就發生了。這一天,新搬來了夫妻兩個,這女的長得能一指頭彈出水兒來,那男的就愛她不夠。晚上愛過幾次,白天還要愛一次,聲響傳出來,隔壁人就害心慌。注意,這隔壁住的是個光棍。第二天晚上,他們自然又愛了,愛了後,女的要尿,女人喜歡這個時候尿。」 唐宛兒說:「你講的時候口裏放著衛生球。」 孟雲房說:「好,那就插個雅的故事。說是一家醫院收了個闌尾炎病人,手術前需要刮淨下邊的毛的,先是由一個老護士去刮,正刮著,電話響了,要的偏巧是老護士,老護士就讓一個年輕的小護士去刮。後來就刮完了,一小一老兩個護士在池子裏洗手,老護士就說:現在社會上小伙子們時髦文身,可那病人怪,竟在那麼個地方上也文了『一流』兩個字!小護士卻說:哪裏是文了兩個字,是七個字的:一江春水向東流!」 眾人一時倒沒聽明白,唐宛兒過來直拿拳頭打孟雲房。戴尚田還在糊塗,說:「那是怎麼回事,一個看是兩個字,一個就看成七個字?」 孟雲房說:「真笨!唐宛兒一聽就知道了。若是你我,永遠看都是兩個字,唐宛兒要是去,那立即就是七個字了!」 眾人恍然大悟,嘩地就笑了。莊之蝶說:「接了前邊的說。」 孟雲房說:「插敘的這個故事當然不收錢的。那女人出去尿了就往回走,因為天黑,房子都一模一樣,女的迷迷登登推門就進來了,進來了就直直去床上睡下。但是壞了,她走到了右邊那光棍房裏去了。光棍睡不穩,剛才聽到女的在外邊尿,就躁得不行,突然見女的到了他的床上,知道她走錯了,心想:送上門的好東西兒,吃了白吃,不吃白不吃!二話不說就抱了幹起來。女的說:你好厲害,才幹畢了又行了?!光棍還是不言語,氣兒出得像老牛一樣。女的一聽,這出氣聲怎麼不對?伸手摸摸那頭,頭上沒頭髮,哎呀一聲,翻下床就走。這回走進的是自己的房子。男的問,你尿長江了嗎?這麼久的!女的哽咽了,說她對不起丈夫,如此這般說了。這男的怒從肝起,就衝出門來,不想竟走到左邊房裏來了。噢,我忘了交代,夏天睡覺為了通風,都是不關了門的。這房裏住的是個老頭,男的不容分說拉起老頭一頓好打!完了。」 李洪文便問:「完了?那最後呢?」 孟雲房說:「那當然鬧起來,官司讓派出所去判了。這一片居民為此反映到市長那裏,說再不解決這裏居民住房困難,那丟西京人的事就還要多呀!這不,現在不是到處改造低窪區嗎?!」 眾人說:「這故事有意思,你可以不喝酒了。」 李洪文說:「老孟說啥都離不開性,我說個唐宛兒能聽的。我是老西京戶,七姑八姨的親戚多啦。現在社會上興各種網,有山頭網,集團網,同學網,鄉黨網,祕書網,各種網都頂用的,就這親戚網屁事不中,而且趨勢是農村包圍城市。城裏的大小領導幹部都是從鄉下奮鬥了上來的,老西京戶卻幾乎沒人在哪個單位負個責兒的。我家十八戶親戚共有兒女三十六個,一半倒去了外縣調不回城,剩下的又盡是低層人士,孩子入托兒所也沒個後門能靠了他們。可逢年過節,還得去送他們的禮。今年春節,我買了一盒點心。老婆說,親戚這麼多,一盒給誰送?我說我有辦法。大年初一早晨,我把這盒點心送了我舅;下午我大姨讓孩子就給我送一盒點心;我又去送了二姨。如此人送來我再去送人,一個大年裏走馬燈似的,吃不好,睡不好。走親戚是交待差事,放下點心就走。到了初八已上班了,晚上我的『一挑子』來了送我點心,他是最後一個親戚,點心放下不等我回來就走了。我回家一看,這點心盒這麼熟的,上邊是有個三元三角五的數字的,那是我買時記下的價錢,他竟又送回來了!有意思吧,這可是報告文學。」 眾人說:「有點意思,也沒意思,你得喝酒了!」 李洪文把酒喝了,說:「這還沒意思?好,我認了,瞧你們怎麼說!」 輪到戴尚田,戴尚田說:「我不會說的,我喝酒吧。」 莊之蝶說:「你搞書評,看問題自比我們高的,你得說一段。」 戴尚田說:「我單位沒房,我老婆在銀行,我住房是她的家屬。這樓房太高,要爬十層,我常常是上氣不接下氣爬到十層上了,一摸鑰匙,才記起車子忘了上鎖,而鑰匙還在自行車鎖孔兒。補充一下,我家門鑰匙是和自行車鑰匙拴在一起。」 大家還在聽著,他卻不說了,問:「說呀!」 他說:「完了。」 唐宛兒說:「這不行的,你再來一個!」 戴尚田就說:「我常想,西京城裏這麼多人,可我經常打交道的不外乎四五個。在家裏我是父母的兒子,是老婆的丈夫,是兒子的父親;在外是你們的朋友,是單位的職工。那麼,在這個世界上什麼是真正屬於我的呢?真正的屬於我的只是我的名字。可是,名字是我的,我從來沒叫過我的名字,都是別人在叫。」 孟雲房說:「你喝酒吧,這哪兒是故事?」 莊之蝶說:「他說我心裏也酸酸的,不能懲他。大海,到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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