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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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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之蝶一直等她發完了火,方一字一句說:「你現在聽著!阿賢不是我的筆名,也不是別人給我的愛稱,阿賢是雜誌社鍾唯賢的小名。梅子是誰?梅子是鍾主編大學相好的女同學。」 就如此這般說了鍾唯賢的經歷遭遇和現在的情況,又說了在王主任那兒如何見著阿蘭等等,末了道:「鍾主編為文章的風波,實在是待咱不淺,我也是同情他,理解他,才突然萌生了何不為他晚年精神上給點安慰的念頭,就以梅子的口吻變了字體寫了信寄給老鍾,但信總不能在西京發,是要讓阿蘭寄給她大姐,由她大姐再發回西京。事情就是這樣,你若不信,你去問問周敏就知道了。」 牛月清和柳月聽了,一時呆住,卻又有些像聽神話故事似的。柳月說:「大姐,這麼說老師在替人拉皮條了!」 牛月清說:「這我當然要問周敏的,即便是為了鍾主編,你卻能寫得那麼甜甜蜜蜜,你一定是有過這種心情,才寫得這樣呢!」 莊之蝶說:「我是作家嘛,這點心理都沒有當什麼作家?」 牛月清便把信給了莊之蝶,說:「沒事倒好,那你心虛什麼?我生了氣,你瞧你臉色都變了,也不理我。現在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我也說不準,就是假的,你能說圓泛,哄過我就是。女人家心小,經不住你三句哄話的。」 莊之蝶說:「這信你怎麼就看見了?」 牛月清說:「柳月讓我去書房的,信就一頁一頁在地上。」 莊之蝶說:「信我用鎮尺壓著,就是有風也吹不到地上去的。」 柳月便得意了:「是我看到了,怕你犯錯誤,故意放在地上讓大姐看到的。」 牛月清說:「柳月做得對,以後有什麼事你就告訴我!」 莊之蝶就生氣了,說:「你要當特務的?」 柳月至此,倒後悔自己逞能,說了不該說的話,便要求讓她去阿蘭那兒送了信去。牛月清卻說她上班時順路去好了。 整個上午,莊之蝶就生柳月的氣,不給她好臉色。柳月接電話,嫌柳月聲音生硬,柳月說:「你說上午電話一律不接嘛。」 莊之蝶說:「那你也得先問問是誰,有什麼事?一律拿了聽筒說『不在』,你給人家發脾氣嗎?!」 有人敲門,柳月放人進來,是三個業餘作者來請教莊之蝶的,盡問:「老師,你給我們說說小說怎麼寫呀?」 莊之蝶說:「這怎麼說?你們寫多了就會了。」 來人說:「老師保守,你一定有訣竅的!」 莊之蝶說:「真的沒有。」 來人只是不信。如此一個小時過去,來人才怏怏而去。人一去,莊之蝶就又訓柳月為什麼不說我不在家,讓這些人耽擱時間?柳月說:「我哪裏知道這是些閒人?」 委屈得在廚房抹眼淚。過了半日,門又敲響,開門是周敏,柳月說:「老師不在!」 莊之蝶在書房聽見了,卻說:「在哩,到書房來!」 周敏就怪柳月騙他,又是氣得柳月流了一鼻子淚水。 周敏一進書房就給莊之蝶訴苦,把那封信退了過來,說他連跑了三天,三天找不到祕書長。今早去他家,才打聽人在藍鳥賓館開什麼會。他又去了藍鳥賓館,會議果然在那裏開著,祕書長是坐在會場主席台上,他不敢去讓人叫,守在門口,等祕書長總要小便大便吧。一直等了兩個小時,祕書長果然出來去廁所了,他也跟了到廁所。祕書長大便,他也假裝大便,蹲在祕書長旁邊的坑上了,他不知該怎麼說話,支吾了半天說:「你是祕書長吧?」 祕書長說:「嗯。」 他說:「祕書長,我見過你的。」 祕書長說:「噢。」 他又說:「祕書長你見過老虎嗎?」 祕書長說:「沒見過。」 他說:「我也沒見過。」 祕書長就揩屁股,站起來繫褲帶要走了。他說:「祕書長,我有話要給你說說。」 祕書長說:「你是誰?我不認識。」 他說:「你認不得我,我這兒有一封信,你看了就知道了。」 祕書長一手還在下邊抓了抓褲襠兒,一手接信看了,就退還他,說:「作家近日幹啥了?」 他說:「寫作唄。」 祕書長說:「寫作就好。作家就是寫作著好。」 他說:「莊老師除了寫作就寫作。」 祕書長說:「人都這麼說,我以為真是這樣,沒想他也關心政治嘛!」 他說:「他是作家,不懂得政治那一套的。」 祕書長說:「是嗎?他不是連夜跑報社發表文章嗎?你是他的朋友,你給他說,別讓人當了槍使,有三十年河東,也有三十年河西。別人可以,不行就走了,他可是長住的西京戶嘍!」 這樣,兩人走出來,祕書長隻字未提所托之事。他問:「那給管文化的副省長……」 祕書長說:「這不是讓我犯走後門的錯誤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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