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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阿蘭說:「我太丟人了!這鞋才買了不長時間呀,這麼不經穿?」

  站起來,一腳高一腳低走不成路。王主任要去街口鞋店買一雙新的來,阿蘭忙說:「這使不得的,使不得的!掉了就掉了吧,我姐夫能修鞋的。」

  就揀了一頁磚砸起另一隻鞋的後跟,一砸也砸了下來,兩個後跟便裝進了手提包裏。看著莊之蝶他們,說聲「再見」,臉上羞紅還不退。

  出租車先送莊之蝶回到家。這一夜過去,腳傷雖然踩實還有些疼,但真的就不用拐杖能走了。一家人好生高興。老太太念叨是符的作用。又到第二天夜裏,柳月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著老太太在說:「符鎮了惡鬼,你倒輕狂了,這裏還有保姆的,讓人家黃花閨女笑話?」

  柳月以為來了人,睜眼看時,窗外的月光半明半暗,正是半夜三更,就說:「伯母你又犯糊塗了?」

  老太太在那棺材床上坐起來,說:「你醒了,才醒的還是早就醒了?」

  就又責備起什麼人來,並拿了懷中的小鞋擲過去,很響地笑了一聲。老太太有個習慣,睡覺總要把那雙鞋脫了抱在懷裏,說:「抱了鞋睡。魂兒不失的。人一睡覺就像是死了的,但這種死不是真死,魂出了身卻在頭上轉圈兒。夢就是魂兒,若不抱了鞋,夢就不做了,不做夢就沒了魂,人真的就要死了。」

  柳月不信她這話,卻也不敢動她的鞋。常常晚上看電視,看一會兒,老太太就睡著了,懷裏依然是抱了那雙鞋。柳月不能喊她,只拿手在她眼前晃晃,瞧看她沒反應,就連人帶鞋抱她去棺材床上睡。有時老太太並沒瞌睡,柳月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她說:「我沒睡著的!記著,我要睡,鞋就在懷裏的。」

  現在見老太太把鞋擲過去,忙問怎麼啦?老太太說:「你老伯來了,他剛才站在牆那邊,我把他打著了!」

  柳月一身冷汗,忙點了燈,牆邊並沒人,只有下午她掛衣服釘了個木橛兒還在牆上。老太太走過去摸了又摸那木橛,說這是你老伯的東西,怎麼就變了木橛橛?罵道:「這老東西哪兒來的這精神頭兒?!」

  拔了木橛扔到窗外,喃喃道:「讓狗叼去,就不害人了!」

  天亮,莊之蝶自個去院門口吃了牛奶,又兀自聽了一會周敏在城牆頭上吹動的塤音。因為不自由了老長的日子,今日腳能走路,也高興了去城牆根,周敏卻已經離開那裏,於是看到了初起的太陽腐蝕了那一片磚牆,紅光光地十分好看。走回來,問柳月:「來過人嗎?」

  柳月說:「沒人的。」

  又問:「也沒電話嗎?」

  柳月說:「也沒電話。」

  就喃喃道:「她怎地沒來?」

  柳月生了心眼,想起那一日他與唐宛兒的舉動,就尋思是不是他們約了時間今日要來,便試探了說:「老師是說唐宛兒嗎?」

  莊之蝶說:「你怎麼知道?周敏去找祕書長,不知情況如何,周敏不來,也不打發唐宛兒來說一聲。」

  柳月在心下說:果然等唐宛兒。口裏說:「我想唐宛兒是會來的。」

  又坐了一回,還是沒人來,莊之蝶先回書房寫一封長信去了。

  到了十點十五分,唐宛兒終是來了,在門口輕喚了一聲「柳月」,笑得白生生一口碎牙。柳月正在洗衣服,弄得兩手肥皂泡沫,抬頭看了,又是一個盤了纂兒的髮型,穿一件寬大的紫色連衣長裙,心裏就說:「他們真是在偷情了!」

  充滿了妒意,偏笑著說:「宛兒姐姐有什麼事,走得這麼急的,一脖子的汗水!大姐不在,莊老師在書房裏,你快去吧。」

  唐宛兒說:「師母不在呀?我以為師母在家才來聊聊天的。」

  柳月說:「大姐患過中耳炎,耳朵笨了,和她說話得大聲,知己的悄悄話兒也不能說,聊天就費勁哩!」

  便拿眼看唐宛兒隆得高聳的胸衣,偏上去手一抓那地方,間:「喲,這衣服顏色好漂亮喲,在哪兒買的?」

  說是拉著看衣服,手已抓住了衣裏的奶頭,疼得唐宛兒拿拳頭就來打,兩人正鬧看,莊之蝶從書房出來,與唐宛兒問候了,就坐下沒鹽沒醋說了一堆閒話。莊之蝶說:「今日就在我家吃飯吧,你師母總撈叨你在那邊沒什麼可做的,要叫了你過來吃吃。」

  唐宛兒說:「我不吃的:我那邊什麼都有的。」

  莊之蝶說:「不會讓你付錢的。柳月,你去街上割些肉,買些韭黃,中午包餃子吃吧;」

  柳月說:「我也思謀著該去菜場了!」

  就拿了籃子出門走了。

  柳月剛一拉門,唐宛兒就撲在了莊之蝶的懷裏,眼睛就潮起來。莊之蝶說:「你又要哭了,不敢哭的。」

  婦人說:「我好想你,總盼不到三天時間!」

  兩人摟抱了狂吻,婦人的手就到了莊之蝶的腿下去。莊之蝶卻用嘴努了努那邊的臥室,婦人意會,就分開來。莊之蝶在老太太的臥室門縫往裏瞧,見老太太又睡著了,輕輕把門拉閉,先去了書房,婦人也隨後躡腳兒進來,無聲關了門,就又作一處狀,極快地將衣服脫了。莊之蝶說:「你沒穿乳罩也沒穿褲頭?」

  婦人說:「這叫你抓緊時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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