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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丈夫回來了就吵架

  丈夫的頭髮留得很長,油乎乎的,和丈夫一塊來的那個人也留著長頭髮,但他頭髮稀了頂,在腦後束個馬尾巴,也是油乎乎的。丈夫介紹說那人姓畢,是山水畫家,了不得啊,一張畫能頂山裡人賣三頭牛哩,他這次回來,就是陪畢畫家采風的。帶燈當然熱情而客氣,說畫山水就應該到櫻鎮來,秦嶺裡最美的地方就是櫻鎮啊!但帶燈看不慣他們油乎乎的頭髮,覺得髒。她把丈夫叫到一邊,說:你咋打扮成這樣?丈夫說:有派兒吧?帶燈說:那一年元天亮回來,就一身黑衣裳,小車到櫻鎮街口就停了,步行著進來的。你才出去了幾天,穿一身白,留這麼長的頭髮,怪物呀?丈夫說:藝術家麼。帶燈說:屁藝術家!是小公園了才講究這兒栽棵樹在那兒植一片花的設計哩,秦嶺上的草木都是隨意長的!丈夫說:你不吃這一套,有人吃這一套嘛,我這次回來之所以打扮了,又帶了畢畫家,還不是要給你長臉的?!帶燈說:噁心!

  帶燈要丈夫把長頭髮剪了,丈夫不剪。帶燈說不剪就不剪吧,你們也把頭髮洗乾淨,丈夫也不洗。帶燈去打掃鎮街上他們曾租用的那間房子,還拿出了一套新被褥,丈夫卻一定要在旅館裡包房間,一間是畢畫家的,一間是他的,讓帶燈也住過去。帶燈說:我有宿舍,我笨狗紮的什麼狼狗勢?!

  夜深了,帶燈在宿舍裡等候丈夫,鎮長進來了,說:你丈夫回來了?帶燈說:嗯。鎮長說:劉秀珍說你丈夫帶了個女的,我說不可能吧,後來才知道不是女的。帶燈說:你是不是說我丈夫也男不男女不女的?鎮長說:畫家麼,就是要人認得是畫家嘛!我能不能請他們吃頓飯?帶燈說:是想要畫呀?人家的畫你買不起,一張上萬哩。鎮長說:殺人啊!!帶燈說:在櫻鎮沒有人肯信的,我也不信,可這是真的。鎮長說:那你丈夫的畫呢?帶燈說:他的不值錢,在城裡賣幾千元吧。鎮長說:哇,那你錢也多得能砸死人麼,我該傍富婆了!帶燈說:我們家他是他,我是我,我工資也夠我花了,我不稀罕他那錢。如果鎮上要辦事用畫,那就得買,我可以讓他便宜。如果你辦事用,我偷他一張兩張。鎮長說:那我請你吃飯。帶燈說:你也甭請我,你不請我權當我請了你。

  這晚上丈夫並沒有回大院來住。事後曹老八給人說,他陪兩個畫家喝酒,那個姓畢的能喝,酒盅子不沾唇,直接就倒進嘴了。

  第二天,丈夫陪畢畫家到山裡去寫生,沒有回來,第三天下午返回櫻鎮,在飯館買了幾個菜,被端上旅館去吃。飯後,丈夫到鎮政府大院來住,帶燈卻是中午就下鄉了,夜裡九點才回來。兩人沒親熱多久,就又吵開架,吵了一夜,天明,丈夫和畢畫家離開了櫻鎮。

  鎮長來問帶燈:他又走了?帶燈說:鴻鵠高飛,不集淺池麼。鎮長說:媳婦這漂亮的,他咋捨得走?!帶燈說:他現在是省城人麼。

  竹子在一旁侍弄著指甲花,沒吭聲,後來悄悄給南勝溝村的王盼銀打電話,王盼銀也已經是她們的老夥計了,讓王盼銀請帶燈去吃糍粑。王盼銀果然就給帶燈打了電話,帶燈先不去吃,王盼銀說:現在有水了,你不來看看嗎,我還要蓋間烘煙房的,你給我從鎮街捎一把鋸呀!帶燈和竹子就買了一把鋸捎上,去了南勝溝村。

  掙扎或許會減少疼的

  從南勝溝村返回的時候,還想著去去東岔溝村,卻又想鑒定的事仍落不實,去了無法面對那十三個婦女,帶燈和竹子就直接回了鎮街。

  路上,竹子抱怨這麼忙碌著,無窮的艱辛,卻總是絕望了還是絕望,鄉鎮工作實在是沒意思。帶燈當然批評她。兩人有一段對話。

  竹子說:那你說,咱這樣做能如願嗎?帶燈說:不會。竹子說:既然不會咱還一宗宗認了真的去幹,這不是折磨咱嗎?帶燈說:折磨著好。竹子說:折磨著好?帶燈說:你見過被掐斷的蟲子嗎,它在掙扎。因為它疼,它才掙扎,掙扎或許會減少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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