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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虞白卻說她不去啦。丁琳說:「你提出要去的,我是陪你,你倒不去了?」虞白說:「我咋覺得不妥?」丁琳說:「豌豆心又來了!」虞白用嘴努努廚房,低聲說:「我這心怎麼虛虛的,怕見著他。」丁琳說:「心虛了好,心虛了更該去見的。」虞白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說:「你去吧,你去讓他寫民俗館,也好拿錄音機讓他吹吹塤,錄回來我聽。」丁琳說:「想吃杏又怕酸了牙,活該二十世紀只留下最後一個老處女!」鄒雲洗完臉,突然跑出來叫道:「我想出一件事了!」

  虞白說:「慢點,小心牙掉了!」鄒雲說:「你們要到祝一鶴那兒去,定能見上那個夜郎的,他在社會上跑得多,保不准認識工商局的人!」虞白說:「誰說我們去祝一鶴那兒的?」鄒雲說:「琳姐不是才說了?」虞白說:「聽她說的,這麼晚了,與人家不熟,兩個女人去人家家裡?!要找夜郎幫忙,清朴與夜郎認識,讓清樸自己去。」

  吳清朴去保吉巷七號院找夜郎,夜郎的門上著鎖。問隔壁賣菜的小李,小李盤問了他半天,才說你找顏銘去,說完還怪怪地一笑。吳清朴問顏銘是夜郎的什麼人,小李說:「你讓我犯錯誤呀?!」吳清樸明白了幾分,就按小李提供的地址尋了去,還特意為那個顏銘買了一瓶香水。在門口敲了一會兒,門不開,想著裡邊兩人忙著哩,到樓下又呆了一會兒再上來,又是咳嗽又是跺腳,為的是給屋裡人招呼。開門的是阿蟬。吳清樸說:「你就是顏銘?」阿蟬問:「有什麼事?」吳清樸說:「我來找夜郎,夜郎認得我的。實在打擾了,這份小禮物請你收下吧。」阿蟬當下和氣了,讓客進屋,還沏了茶水。從另一個臥室就出來一個嬌小的女子,嘴裡嗑著瓜子,看見了小禮物,便拿過來拆開,見是一個小瓶,不知是什麼。阿蟬問:「是啥玩意兒?」

  女子說:「一堆英文字母。」又進了臥室。吳清樸納了悶,也不好問,聽見一陣咳嗽聲,扭頭看了,另一臥室門開著,床上躺著個肥胖胖的老頭,嘴一窩一窩地嚅動,忽然醒悟這該是祝一鶴的家,自己那一晚是來過的,顏銘似乎是那次見過的保姆,印象雖然模糊了,但絕不是這兩個。才要說話,門裡又進來一個高個女人,深目聳鼻,高顴闊嘴,寬肩蜂腰長腿,發在腦後梳成小髻,上穿彈力緊身汗衫,下著喇叭形薄牛仔長褲,一雙半高跟的寬頭白涼鞋。吳清樸倒被鎮住了,心想:還有比鄒雲講究穿的人!但立即看出沒有鄒雲的富貴相:脖子上沒系項鍊,手腕上沒有手鐲,戒指有,不是鑽戒,小背包也不是真皮的。那女人提了一包人參蜂王漿飲品,進來怔了一下,說:「來客人了?」阿蟬說:「銘姐,有人找夜哥的。」

  那臥室的女子聞聲就出來往門外走,顏銘說:「什麼味,小翠用外國香水啦?」那女子也不答話,出門一溜風下樓去。顏銘便低聲對阿蟬說:「我已經說過,不要讓她來,她怎麼又來了?你是成心要鬧出醜聞嗎?」阿蟬說:「是她自個來的。銘姐,銘姐!」示意有客人在,不要多說了。顏銘唔唔應著,便對吳清樸說:「找夜哥嗎?你是夜哥的朋友?」吳清樸真正明白自己弄錯了,一是不該把香水送錯了人,二是顏銘一口一個「夜哥」,壓根也不是夜郎的那個,——站起來做了介紹,掏了名片和身份證,說明為什麼要找夜郎。眼前的顏銘已不是了昔日保姆的模樣,顏銘也忘記了她是見過吳清樸的,但顏銘卻知道吳清樸這名字,也就說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平仄堡的鄒雲呀,便誇說了鄒雲的美麗,然後說夜郎幾日都未來過,五天前見他時,是說他們戲班由公關協會聯繫著要去南郊的太白機電廠演出了。吳清樸有些遺憾,就留下條子,寫明瞭托辦的事,讓顏銘待夜郎一回來就及時交付他。臨走時紅著臉問顏銘的褲子在哪兒買的?顏銘就又誇鄒雲的福分,說這褲子是托人從廣州買的。

  三日後,夜郎回來,機電廠付給了戲班一筆豐厚的演出費外,因從深圳運回了一批荔枝,又分給了每個演員一個紙袋。在西京是難於吃到這稀罕物的,夜郎就提回來,一顆一顆剝了喂給祝一鶴。顏銘把吳清樸的留條當即交給了夜郎,夜郎沉吟了半晌,問這幾日還有什麼事情?顏銘便抓了兩顆荔枝給阿蟬,讓她到廚房裡吃去,就掩了門說起吳清樸來的那天小翠還來過,嘁嘁啾啾地道出一場是非。原是顏銘覺得小翠常來,保姆家的串門不妥,說過幾次阿蟬,說過了也便作罷,沒想一次回來,因她新配了鑰匙,直接開了門進來,阿蟬和小翠精赤赤的身子睡在一張床上。她又噁心又氣憤,把臥室門就反鎖了,嚇得阿蟬求饒半天,她把門打開,兩人跪在地上給她認錯,發誓再不敢了。可是,明著小翠不敢來了,等她去上班了,小翠還是偷偷來的。夜郎當下變臉,要打阿蟬,顏銘攔住,說阿蟬近來伺候祝老還勤快,要嚷開去,阿蟬肯定在這裡呆不住,祝老便沒人照顧了,也讓外人恥笑的。只勸夜郎有空去對面樓上找找小翠,嚇唬著不讓她再來就是了。夜郎覺得有道理,沒再發作,但仍氣得呼呼喘氣,說:「這號事只聽說外國有,阿蟬倒會的,真是醜人多作怪!」

  顏銘說:「你這話說得難聽!這事與醜不醜沒什麼關係,醜又怎麼啦?!我也想了,這都是因有了小翠才導致的。阿蟬從鄉下來到城市原本寂寞,又伺候祝老,一天到晚地不能說個話,才悶得尋小翠來聊的,我遇過幾次,阿蟬都是給小翠化妝來著,一邊畫,一邊又呵斥又欣賞著好。那小翠年紀輕些,聽說在鄉下已有個男朋友,被人愛過的,怕是來了又常在阿蟬面前做小撒嬌,阿蟬慢慢地學著男人樣兒要保護她,一來二去地就??」夜郎說:「你只會把人往好處想!」顏銘說:「你才回來,不該把這噁心事說給你。——不說了,你瞧瞧我這褲子怎麼樣?」夜郎說:「剛才一進門我就看見了,真好,身材的優點全暴露出來了!」就剝了一顆荔枝塞在顏銘口裡。顏銘說:「這條褲子特別合體,誰見了眼都亮的,那日吳清樸還問在哪兒買的,要給鄒雲也買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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