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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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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日,丁琳他們的公關協會要組織一次企業和文化的聯誼活動,刊物上需要一篇關於民俗博物館的文章,就想到最合適的撰稿人該是虞白,在電話裡給虞白說了,虞白只是不肯應承,丁琳便去肯德基店買了兩包炸雞,搭乘了出租車過來。 門虛掩著,敲了幾下沒人應聲,推了進去,虞白照舊在沙發上臥著,人已經瞌睡了,一條胳膊垂吊在沙發下,一條胳膊搭在心口,還拿著一本書。丁琳悄悄走近,才要抽出來要看那內容,虞白醒了,說:「取回來了?」丁琳隨口應著「嗯」,卻莫名其妙,看虞白時,眼並未睜,就明白把她當做另外一個人了,索性要戲弄,從提包裡取出炸雞,撕了一片,放在虞白嘴邊。虞白急地睜了眼,恍惚間瞧見一個人坐在身邊,冷丁就翻起來,極快地跳坐在沙發扶手上。待看清是丁琳,罵道:「你把我嚇死了!你個賊東西!」丁琳笑道:「真是神經質,就是個要來強暴你的人,也不至於嚇成這樣吧?還說害病哩,身手捷快得很麼!」虞白重新臥在沙發上,額上已是一層細汗了,說:「正是有病,心才驚的,你怎麼進來的?」丁琳說:「你門虛掩著我怎麼進不來?」虞白說:「這清樸混帳,走時連門也不帶上,我還以為他把藥丸帶回來了。」虞白患神經衰弱七八年了,她把病沒辦法,病把她也沒辦法,時好時壞,就這麼僵持著。前一個星期日,兩人相約著去美容按摩,虞白情緒很高,她還說:「你今夏氣色好。」沒想才過了五天,虞白眼眶都發黑了。 丁琳說:「老毛病又犯了?」虞白說:「就是,連著四個晚上失眠。你說是睡著了,老鼠從電線繩上往上爬都聽得著,你說醒著,卻是做夢,一個夢連一個夢,竟然內容還能繼續——你以為我在哄你哩!民俗館有什麼寫頭,記錄個房子建築,我倒提不起勁的,讓誰誰都可以完成的,偏尋上我!」丁琳說:「哎呀,本來要同情你的,活該不讓人同情!自己有一點點才氣,倒看不上寫份材料,想像力好些,可怎麼不去寫個長篇小說來?」虞白也覺失口,哧地笑了。從沙發上坐起來,一邊翻丁琳的提包,撕了一塊雞肉嚼著,一邊吮了有油的指頭,說:「我倒推薦個人,絕對給你完成得圓圓滿滿的。」丁琳問:「誰個?」虞白說:「夜郎。他原是個寫過材料的,又從未去過民俗館,看了又是新鮮,寫起來有興奮感,再是??」卻不說了,眼睛一眨一眨看丁琳。丁琳才要問,吳清樸回來了,提了一包藥丸,領著黑狗醜醜,與丁琳招呼了,醜醜卻徑直往後院裡去。虞白叫道:「醜醜,醜醜你沒禮貌,阿姨來了,也不行個禮的!」 丁琳怒嗔了:「我是狗阿姨,你該是狗娘了!」醜醜便從後門跑進來,嘴裡叼著一雙塑料涼拖鞋,放在沙發下了,就面向丁琳坐直,兩隻前爪合起來一舉又一舉的。虞白說:「醜醜給阿姨作揖了!去吧,去吧!」讓狗去了,笑著說:「我將來要有孩子,就生個像醜醜一樣的,醜是醜,男孩子醜著了好!」丁琳說:「好不要臉,不說尋個丈夫的話,倒謀著要孩子!」吳清樸把藥丸放在桌上,一丸一丸放到一個盤裡,也笑了,說:「真是怪事,白姐這次犯病,什麼都覺得醜著好,說這桌子腿兒太細,應該做一件憨憨笨笨的,把屋裡那些細瓷瓶兒都收起來,倒買了幾個黑陶回來??連我也瞧著不順眼,嫌梳頭啦,刮臉啦??」虞白頓時脖臉泛紅,說: 「你盡是胡說!——丸藥弄好了?」吳清朴把藥方單兒拿給虞白說:「丸藥是弄好了,十七味都全的,只是藥枕裡配的藥,仁慶堂裡沒有肉蓯蓉、川芎、烏頭。」虞白說:「這不行的,缺一樣效果就差了。」丁琳說:「又是自個配的,真個久病成醫了。」拿過藥方看了,見上面寫著:飛廉,薏苡仁,款冬花,當歸,白芷,辛夷,木蘭,蜀椒,柏實,防風,人參,橘梗,白薇,荊實,蘼蕪,白蘅,杜蘅,官桂,川芎,肉蓯蓉,蔓木各五錢。烏頭,附子,藜蘆,皂角,藺草,礬石,半夏,細辛各五錢。 丁琳認得各味藥的名字,卻不識各自的形狀,更不懂其性能作用,只佩服虞白是狐狸精,沒有她不會的。就說:「仁慶堂沒有了,南大街西邊關明路中巷有家天和堂,那兒藥較全的。」吳清樸說:「路我能跑的,只是仁慶堂的抓藥的看了方子,說毒性藥這麼多樣幹啥?我說做藥枕的,他直搖頭。我心裡倒犯嘀咕,才回來了。」虞白說:「這你不管,你姐要是毒死了,丁琳在這兒做證;與你無干係的。你就再去天和堂跑一趟,那兒正好是黃陽區工商局所在地,也可再找找人家,多說好話,看還有沒有可能批下來。」丁琳問:「還是那個營業證?」吳清樸點點頭,要出門又去了,卻說:「白姐,你要再不找個姐夫來,把我就累了!」虞白罵道:「這話是鄒雲的意思吧?你是她的對象,還不是她的正式老公,她就要獨霸呀?你是我的表弟,我偏讓她吃些醋水不可。」 吳清樸趕緊說:「這可不是鄒雲的意思,你不要說給人家呀!」虞白說:「給鄒雲屁大個事你都跑前跑後的,到我這兒就累了你了?!丁琳,你瞧瞧,這將來是不是個懼內的坯子?!」吳清樸著急出去了。虞白就笑著收拾藥丸,藥丸蜜摻得多,外層濕黏黏的,大小如桐子,當下吃下了七丸。讓丁琳吃,丁琳不吃,虞白說:「這是補腎茯苓丸。心悸,噩夢,澀目失眠,都是腎虛冷所致,我翻了許多藥書配的,或許能頂用的,你吃了也無妨。」丁琳說:「治腎的,你虧了腎了?」虞白說:「你知其一,不知其二,你還要作踐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一定以為房事多了人才腎虧的,虞白又沒個男人虧的什麼腎?!你要這麼欺負我,趕明日我就真要給你那個小白臉去信勾引呀!」丁琳說:「我放心得很哩,你看不上小白臉,你要個醜的!」嗆得虞白又是個紅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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