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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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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劉家門口,門前馬路邊的花壇水泥台沿上,陸天膺和劉逸山正坐在那裡聊天哩。吳清樸說:「瞧見沒,那個戴墨鏡的就是我劉叔。他脾氣古怪,見不得在人多的地方說他會陰陽的,你在這兒蹲著,我給你招手的時候你再過來。」夜郎就蹲下來,裝作無事,偷眼兒看劉逸山腿長身高,腦袋卻很小,鬍子和眉毛都白了,卻一頭黑髮;一把扇子撲撲地在腿上扇打;鞋卻是脫了的,盤坐在台沿上,台沿下的一雙板兒鞋弓都朝外,形如X:身邊放著一根藤杖,陸天膺卻裸著懷,手捧了宜興壺,一邊呷,一邊拿腳去踢那藤杖,藤杖的一頭就撞得。株月季花一搖一搖地動。吳清朴走過去,向兩位老者彎腰問候,那劉逸山頭並未向著夜郎的方,卻說:「你帶了人來,卻怎地不讓見我?」吳清樸說:「劉叔怎麼就知道了?!」 陸天膺說:「你能瞞得你劉叔?你劉叔是貫通了的人,貫通了的人是什麼?就是老得成精的狐狸麼!他出門戴墨鏡,不戴眼鏡眼睛也要眯著,外人還以為他傲慢,其實他是不願意睜眼看人,看人就是蝦,腸腸肚肚的全透明著!」劉逸山說:「我要真是你所說的老狐狸,你也是老虎,我狐假虎威了!」陸天膺呵呵大笑。吳清樸已招手讓夜郎過去,夜郎給劉逸山鞠躬了,也給陸天膺鞠躬,陸天膺說:「這小夥在南丁山的戲班?」夜郎說:「陸老好記性!上次我沒跟你老多說,我雖認識你老遲,但你老的名聲卻早知道。 我跟祝一鶴先生熟,我在他家看見過你老的畫。」陸天膺說:「噢,祝一鶴,聽說他病了?」夜郎說:「中風不語一年多了,我就是為他的病來求劉老先生的。」陸天膺說:「逸山,這你得給治治,是祝一鶴病了。」 劉逸山說:「哪個祝一鶴?」夜郎說:「原來是市府的秘書長。」劉逸山說:「我不認識他。」 這當兒,有三個人從馬路那邊走過來,一人殷勤地說:「劉先生您好!」劉逸山說:「不好。」那人噎住,又說:「吃過飯了?」劉逸山說:「沒吃。」那人一時尷尬,陸天膺就說:「中國人見面總是問吃了沒吃,窮肚子把人也坑苦了!」劉逸山舌頭一頂,伸出的舌尖上有一片人參,又收回舌底含住了,說:「我吃了,你也吃了,那一個人卻是三天沒吃了!過去是有牙沒鍋盔,現在是有鍋盔沒了牙!」那人忙說:「劉先生真神,你瞧出他病了?」劉逸山說:「沒病你能給我問候?明日去我診所吧,現在沒筆沒紙的。」夜郎說:「我這兒有。」從懷裡掏出遞上。劉逸山說:「你倒會落好!」競站了起來,將紙貼於牆上寫方子,寫好了,說:「先吃三服,吃完了來換方子——現在萎縮性胃炎咋這多的?!」那三人謝天謝地去了。 吳清樸趕忙說:「劉叔,別人不救,祝先生你得救的!當年多英武的人,現在快成植物人了,夜郎今日特來找你,這瓶水酒不算什麼禮,也是夜郎一個心吧。」就勢把酒放到劉逸山身邊。夜郎也說:「實在不成敬意,也不知陸老先生在這裡??」陸天膺笑著說:「我沒有看見,我沒有看見。」劉逸山說:「拿來了就喝吧,現在酒也就屬我了。咱們去喝了去!」陸天膺說:「我只說逸山高古是不會收人禮的,說出政府官員也不願治病的,沒想也是凡人嘛!」劉逸山笑了說:「那好,天膺比我清高,這酒你就不喝了,看著我們喝吧。」故意招呼清朴、夜郎進門去,不理陸天膺。陸天膺卻也跟了來,說:「我怎麼忍心只讓你一個人犯受賄的錯誤呀?!」 四人進門入堂,堂上赫然一副對聯:寶鏡高懸,物來自照。心裡森然,自不敢亂說亂動。在桌邊坐了,劉逸山就從廚房拿了一盤東西,說:「正好有稀罕下酒菜,炭豆,吃過沒有?」夜郎正不知炭豆為何物,端來看了,才是一盤炒焦了的花生米。四人一邊吃喝,劉逸山便說:「受不受禮,給不給當官的看病,那是另一回事。就說當官的吧,現在人一提當官,心裡就嘀咕是醜惡的事,聽說誰在仕途上混罡達,就背地裡瞧不起,這都是當不上官的人的不平衡心理。當官不是說有能力有本事的就能當官,但當官又有什麼不好呢?當官可以是貪官,也可以是清官,反對當官就說明你清高了?前些年興工農兵,誰出來都說:咱是老粗!說老粗好像就光榮。現在腐敗的官多了,一些人出口就愛說:咱是直杠子,巴結不了領導!這用得著嘛?!喝,這酒裡也不見有什麼不好的氣味麼!」 別人喝一口,他倒喝兩口,不一時臉色就赤紅了。夜郎見劉逸山能喝,提了瓶子雙手要敬,劉逸山擺了擺手,夜郎只好放下說道:「劉老身體真好,雖然鬍子眉毛白了,頭髮還這麼黑!」劉逸山說:「我有不白之冤麼!」夜郎見劉逸山如此開朗風趣,也放鬆了許多,漸漸隨形適意,也多喝了幾口,劉逸山就問:「幾兩酒量?」夜郎說:「最多喝過八兩。」劉逸山說:「好,以後常到我這裡來,咱做個酒肉朋友,現在能喝八兩白酒的人越來越少了。天膺年輕時能喝,現在嚇得不敢喝了。」吳清樸說: 「陸老身體不好?」劉逸山說:「身體不好?一頓吃過我三天的!他是喝醉了酒就想畫虎,年輕時被人騙了不少的畫,如今畫值錢了,怕喝醉了又把錢給了別人。」陸天膺說:「好狗賊,三年不打自招,你那裡有我那麼多畫,原來卻是騙我喝了酒得的?」笑一回,說:「他是個酒鬼,一日不喝幾次,腿都立不起筒子哩。」劉逸山說:「我這是吸毒哩。」嚇得吳清樸一跳,說:「劉叔吸鴉片?!」劉逸山說:「你只知道個鴉片!人無嗜好不能交的,但這所有的嗜好其實都是毒品,我愛酒是吸毒,你賭博是一種吸毒,貪色也是一種吸毒。夜郎,你那個祝一鶴好好地當他的秘書長,怎麼就病成那樣?」夜郎說:「還不是秘書長當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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