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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27

  張俊在電話裡說,自我失蹤後,他到處找我,先是在城堡外找,後是在城堡內找,最後才想到我只可能在花穗子這兒。這是別人不可覺察也劫不走我的地方。

  「你想做什麼?」我直截了當地說。

  「我想救你!」張俊的口氣有點生氣。他說,「花穗子手段太毒辣,她不該這麼對你。」

  「她沒拿我怎麼樣。」我不想提這個問題。還是老習慣,這是我和花穗子之間的事,我不喜歡有人問,即使這人是張俊,「我不想出去做紅燈照。」

  「我不跟你爭論,」他很著急,電話裡聽得見來回走動的腳步聲。「你隨時都可能被害。」他要到哪裡去,為什麼要帶上我?也許是由於他是個三方都不要的人,而我是個三方都想握在手裡的人。

  我這邊默然不語。

  張俊說怕花穗子突然回辦公室,碰見他和我打電話,他叫我把房間裡的窗子打開,他設法繞過大樓和城堡內的自衛隊,從窗子上想辦法。

  「你一定得打開窗子。」他叮囑說。

  我答應了,沒問為什麼。

  他說在下午一點鐘左右,那時人都在吃午飯,守備最松。

  我仍舊同意了,以一種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他說圍攻越來越嚴重,用石頭、酒瓶,開始拉扯和流血。忽然,「叭嗒」一聲電話擱斷了。

  28

  北緯50°東經14。4°這個城市到底要發生什麼?不是我認為自己多麼高尚,我的確對城市的關心勝過自身。耶路撒冷的朝聖者增加,多於平日幾倍,在等待救世主的第二次降臨。布拉格面朝耶路撒冷的一個城堡,也變得神聖,人們匍匐,親吻,吞吃從牆上刮下來的石粉。

  新西蘭的毛利人半蹲半站,圖騰塗滿皮膚,唱著歌,甩著肩和胯,敲著鼓。

  而英國幾萬新嬉皮士沖進了有四千年歷史的stonehenge祭壇,開始和平地舉行第二次降臨大儀式。

  中國的琵琶古琴奏出寧靜的弦樂通過電腦網絡響徹整個伏爾塔瓦河岸,試圖讓狂熱的大眾神經安定下來。

  什麼都怕煽,煽起來,便滅不了。什麼都怕嚷,嚷起來了,就一窩蜂,我突然覺得這世界之可怕,到了我沒有料想到的地步。阿曆克斯在法庭上曾說,人做不了自己的主,是因為太想對這個世界做主。我到這一陣子才回過味來。

  窗外的竹林不見了,而是一片黃色的康乃馨。

  我走近窗子,仔細一瞧,的確如此。我想也未想便把三扇窗全部打開。從窗子往下看,有十層樓那麼高。我所領略到的風景,一定是電子控制的可移動風景。康乃馨,我的幸運之花在這時出現,作為一個信號,卻一反常態,必吉少凶多。

  張俊說在下午一點鐘左右到。

  我看了一下手錶,還有二十七分鐘到一點。張俊會來麼?他怎麼救我呢?

  懷著試試的想法,我打開電視,電視竟然好好的,可能是我無意中撥動了纜線開關。主宰電視的妖怪發善心,讓我不像個囚犯在房間裡亂串。我迅速調撥到當地台。

  東方財團正在和抵抗組織談判。

  代表們各占橢圓形大理石桌一邊。哈謝克為東方財團談判代表團團長。阿曆克斯為另一方代表團團長。已經談了兩天一夜,沒有結果。談判桌上已開始吃東西,這樣的談判必是持久戰了。

  熒屏跳到圍攻城堡的鏡頭。是淩晨時分的報道。火把、篝火、長梯、繩索、弓箭、長矛槍等最原始的造反武器,還有大十字架。沒有一個警察,雙方也沒使用槍、炮之類的現代武器。不料城堡上一個渾身著火的人被推了下來,是偷襲進城堡的抵抗分子。早已動真了。

  我調了一個台,是捷克國家台。談判桌上出現了新情況。

  一夥頭纏白布、穿白袍的人沖進談判席,把東方財團的哈謝克從座位上抓了起來。其他東方財團成員臉色驟然改變,他們做不到鎮定。阿曆克斯沒有反應,即使想干涉,也無用。如一幅漫畫,哈謝克被剝光衣服,當眾羞辱。

  因為他的樣子不太狼狽,平淡,手總想捂住私處,這幅漫畫才達到了些許妙趣橫生的效果。口號把現場直播員的聲音都淹沒了。「償還人命!」「還我兄弟!」「還我同志!」

  影像和聲音突然消失。

  我回過頭,花穗子拿著袖珍控制器,穿一件黑色的套裙,上衣領翅膀形張開,裙子緊貼屁股、腿,一直垂到地上。耳環和項鍊都是珍珠,雍容華貴。但她面色黯淡,十分難看,加之服飾的搭配,活像一個幽靈。

  這時,我聽到她的聲音說,「親愛的,那裡會守得住,你放心。」

  她走到沙發前,彎身將那盤帶子拿起來,放入機器裡。「你想看吧?」她玩著手裡的袖珍控制器問。

  說實話,我太不想看,但我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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