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虹影 > 饑餓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3

  他拉開門,看見我,很吃驚的一個表情,但瞬刻便鎮靜下來,頭朝房內一偏,說:「進來吧!」

  正象我預料的一樣,他妻子和女兒都不在,只有他一人。和我夢裡來時看到的相同,家裡全是書,書櫥將一間三十來米不到的房間隔成一大一小兩間,小過道竹杆曬晾著洗過的衣服。有個旁門,通向後面自己搭的小廚房。床、椅櫃子倒是位置適當,房間顯得不那麼擁擠。一台舊唱機在獨腳凳上,和書櫥相連,屋角有個舊瓷瓶。

  他沒問我怎麼來了,而是笑了笑,似乎看穿了我所有的想法。我恨這個自以為是聰明的笑容,一點也不給我面子。我在靠牆的凳子上坐下,他從茶壺裡倒了一杯老陰茶涼開水,遞給我。象想起什麼似的,他彎下身子,從書櫥下面一疊唱片、報紙和書中,抽出一張唱片放在唱盤上。

  書櫥上真的放著他母親的一幀照片,她呆呆地望著我,這個早已不在人世的人想告訴我些什麼呢?「真象你,」我對他說。

  他點點頭,朝我走近了一點。我慌張地把一杯水一口氣喝了一半。他把杯子接過去放在書櫥邊上。他走到我的身邊,停住,看著我,突然俯下身來,在我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我的身體自動靠攏他,緩不過氣來地微微張開了嘴唇。

  我被他抱著站起來,整個兒人落入他的懷中。我的臉仍仰向他,暈眩得眼睛閉上,一時不知身在何處。一點掙扎,一點勉強也沒有,我是心甘情願,願把自己當作一件禮物拱手獻出,完全不顧對方是否肯接受,也不顧這件禮物是否需要。我的心不斷地對他說:「你把我拿去吧,整個兒拿去呀!」他的親吻似乎在回答我的話,顫抖地落在我滾燙的皮膚上。

  我突然明白,並不是從這一天才這樣的,我一直都是這樣,我的本性中就有這麼股我至今也弄不懂的勁頭:敢於拋棄一切,哪怕被一切所拋棄,只要為了愛,無所謂明天,不計較昨日,送掉性命,也無怨無恨。

  我感覺我全身赤裸地墜落到床上。他撫摸著我最不能摸的地方,我自己都不敢碰的地方。但他的手和嘴唇突然停下,許久沒有動靜。我睜開眼睛去看他,他好象正在猶豫。

  我的臉燒得發燙,為自己再也無法抑制欲望感到害羞。

  他說,「你還是一個處女。」

  我說,「我早就不想做處女。」

  「以後不會有男人願意和你結婚,即使和你結婚,也會很在意,會欺侮你一輩子。這個社會到今天,男人很少有超脫俗規的。」

  「我一個人過,我喜歡一個人生活。」

  「因為你知道我不會和你生活?」

  「我沒想過,」我堅決地說,「我只是想今天成為你的,和你在一起。」

  我的話可能使他吃了一驚,但明顯讓他放了心。他叫了一聲我的名字,「你終是要嫁人的。」

  我想對他說,從小我所看見的一戶戶人家,我生活的世界裡,我的鄰居,我的姐姐哥哥,沒有一家是真正幸福的。既然婚姻不是好事,我幹嗎要結婚?而愛對我是至關緊要的,我尋找的就是這麼一丁點東西。

  但我沒有說出那麼多的話,我只是一個勁地搖頭。

  當時我不過是一個性衝動中的少女,我只知心裡愛他,卻不知怎樣用語言向他表示。我想以後我也許會愛,但那是「以後」。對他的愛必然會專斷一生,不會有第二次。

  他把我的手指含在他的嘴裡,接著又放在他兩腿之間,他的陰莖已又硬又燙。我沒料到男人的這東西會變紫紅膨脹,比我想像的大得多,上面有血管在跳動,好象一個放出籠的野獸。我的手發顫著,但沒有縮回來。這麼握著男人的陰莖,是我從來沒想過的。他的雙臂把我抱緊,象要把我嵌鑲進他的身體裡一樣。陽光透過竹葉灑在我赤裸的身體上,光點斑斑駁駁,我覺得自己象一頭小母豹那麼暢快地躍動馳騁,光點連成一條條焰火纏裹著我和他。窗外長江浩浩渺渺,對岸的城市就象海市蜃樓,窗下是陡峭的岩石,岩石底是一個樹蔭遮擋的空壩子,幾個小女孩在跳橡皮繩,邊跳邊唱:^{大小=42}一二三四五六七,馬蘭開花二十一。^{大小=48}伴著嘻嘻哈哈清脆的笑聲,從低處傳來,江上那種小輪船駛向碼頭在發出歡叫。那個時候,我是第一次明白江上的船,為什麼要這個停了那個便接上地鳴叫。所有窗外的聲響,像是配合唱機上轉悠的音樂。

  我快樂地抓住他的手,俯下身把乳房緊緊地貼壓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猛烈而有節奏,他親吻我的耳朵,低沉的聲音在說,「你的心比別的女孩子脆,並且還薄,一觸就是一個洞。」

  他扳開我夾緊的雙腿,一個東西漸漸挨近,趁我不注意閃了進去,象個可愛的小偷。

  他問我痛不痛?我說不是太痛。

  他歎了口氣說,他很痛,下面痛得發脹,心裡痛得懸空。他說痛好,甜不是愛,愛我,他心裡又酸又痛。

  他的舌頭卷裹了我的舌頭,他的手指交叉著我的手指。他的身體壓偏的乳房上一沖,我的下面就被塞得實實在在。我真的痛了起來,一種嶄新的痛抓牢了我,以致於他輕輕一動,我就想叫,想大聲吼叫。但我不好意思,只是興奮得喘不過氣。我想抬起頭去看他的器官,怎麼會把我弄成這樣一種狀態,可我睜幾乎睜不開眼睛。我覺得和他互相插得不能再緊,我聽見自己的子宮在咬齧,忽地燃燒起來,沸騰著上升。

  江上的景致倒轉過來,船倒轉著行駛,山巒倒立在天空,重疊著他的舌頭、他的手指、他的目光、他憤怒的臉、他歡樂的臉。天空在我的四周,江水在我的頭頂起伏跌盪,無邊無際,毫不顧惜地將我吞沒。

  突然,我的淚水湧了出來,止不住地流,渾身顫慄。同時,我的皮膚象鍍上一層金燦燦的光澤,我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象蘭草,也象梔子花。最奇異的是我感到自己的乳房,頑強地鼓脹起來。的確,就是從這一天起,我的乳房成熟了,變得飽滿而富有彈性。

  4

  我們的喘息漸漸平息,我們汗淋淋的皮膚相擁著,久久未說一句話。他親吻著我,問我怎麼沒血?那聲音有點驚異。我去察看身體下的麥席,真是沒一點紅。他沒有問別的男人碰過我沒有,他只是說:那你是幹重體力活時不當心弄破了。

  他的手撫摸著我肚臍,肚臍上小時開過刀的傷疤,我閉著眼睛,聽著我的心跳和他的心跳協調地響著,我的手攬著的他的脖脛,一隻腿靠著他的腿,彎著的一隻腿輕輕擱在他的另一條腿上。我知道每個處女,有一張證明書——處女膜。我從來就沒這張證明?或許我生來就不需要這張證明,也可能我生來就不是處女!

  「你很想這樣嗎?」他抱緊我問:「脫光了和我躺在一起。」

  我說,是的。

  他說他也想極了,每次做夢總做到脫去我的衣服,在那一刹那就醒了,懊喪不已。

  我問為什麼?

  他說他看見光著身子的我,跪坐在他面前的床上,但腿間有血。

  他做不完這夢,是怕傷害我。我感動極了,臉貼緊他的臉,感到自己愛上了一個值得愛的人。

  他叫我坐起來。

  我很聽話,坐了起來,背挺得很直,手自然地擱在跪曲的腿上,就象他夢裡見到的那樣。他未穿衣服,比平日顯得高大結實,只是他的陰莖現在垂倒下來。他不知從什麼地方拿來一個夾板,坐在離床不遠的凳子上。他讓我別動,他手裡的鉛筆沙沙地響。幾分鐘後,他走到床邊,讓我看。

  我赤裸的身體!乳頭和肚臍的樣子描得格外仔細,陰毛也仔細地描了出來。我認出頭像是以前他在辦公室畫的,新畫的身子,是接上去的。我,竟然是這樣一個女人:赤身裸體,反而本色自然:一頭色情的母獸。我覺得自己應該就是這樣徹底無恥。原來他把我的頭像只畫在紙的上端,就為了等著畫我的全身,他一開始就在盤算我!真好,我一開始就引起了他的淫念!

  我要這幅畫。

  他說:「你不怕讓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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