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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虹影:那是一種很孤獨的隱居生活。排開配合歐美出版社做宣傳我的書的分內工作之外,我一般都拒絕見人,只和家人在一起,和幾個極親密的朋友往來。清早起來將地板清理一遍,打掃衛生。平常,做菜、養花養魚,花園裡蘋果樹、櫻桃樹、桃樹、梨樹我走時都開花了,魚池裡荷花都冒出芽了。現在到了北京的家,一個人坐擁「書城」「網城」,一個人對牆打兵乓球。

  在倫敦我的書房是個白色閣樓,夜裡一打開大斜窗,全是亮麗的星星,我知道中國正是陽光燦爛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念中國。所以帶著這種感情,想像力更豐富,發揮得更自如,沒有什麼限制。這是跨越時空的寫法,也可以成為有意識的藝術行為。想想我自己的生活,從80年代離家到現在,可以說一直都在路上,直到我走到西方。前後花了二十年,經歷過很多奇事怪事。對寫作者來說,住什麼地方其實一點也不重要,但眼界和心境卻不同。如同我看美國與阿富汗的戰爭可能就和別人不一樣。國際新左派已經開始徵求簽名,反對進攻阿富汗。我認為西方不會滿足於阿富汗交出本·拉登一個人。俄國很積極報自己的仇,也有人想解決整個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文明衝突將會是一個幾十年的大題目。對於異鄉者,這就是一個切身大難題:英國許多穆斯林青年要到阿富汗去幫助塔利班,好多人已經死在那裡。英國穆斯林社團現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這是大題目,暫且不談。說小題目。十年前英國保守黨主席泰比特,他提出:「打板球,你為哪一個隊歡呼,就是哪國人。」這個「泰比特測試法」還真難處理。當時泰比特到倫敦大學演說,汽車剛進校門,就被學生包圍起來猛踢猛砸。這當然解決不了問題,因為現在同一個問題,已經不用拳腳,而是用戰爭。哪怕這次戰爭過後,「泰比特測試法」依然會是一個綿延幾個世紀的巨大問題,與過去民族依地域而居很不相同,全球化就不可能封鎖國界。無論《阿難》還是《K》都是寫這衝突,寫我們內心深處的「泰比特測試」。

  我想世界文化的分裂,現在已經是對抗勢態。白種人對伊斯蘭的恐怖,以後可能還有對黃種人的恐怖,會變成頑強的潛心理。歐洲的白人,自從多佛事件、澳大利亞船民事件之後,對「移民」兩字,談虎色變。但是沒有移民,哪來現代世界?海關能擋住思想?

  《阿難》和《K》都是寫中西文化衝突與調節的困難,哪怕情人之間,最後都難以溝通。

  我不會漠視這個問題:中西文化衝突的愛情悲劇,一曲永恆的哀歌。

  3.于文學作品中的性描寫

  王幹:《K》是情愛小說,或者用現在流行的詞叫情色小說——不是色情小說,它寫到很多性愛、床上戲,甚至寫到性技巧,東方的性神秘主義,但整個小說不是色情的,是表達東西方文化的差異。

  記者:剛才講《K》虹影把握不好就是海淫海盜,那麼情色小說與色情小說有何區別?

  王幹:這就像《Discovery》頻道也有大量血淋淋的殘暴的鏡頭,但它不是恐怖片,就是它有科學的、人化的東西。

  記者:寶貝兒們寫「色」被當作最大的商業賣點。

  王幹:比較複雜。

  現在為什麼寫性的文學作品那麼多呢?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隨著電影等其他媒體的興起,文學的功能越來越受限制,比如講故事你可能講不過電影、電視,揭露社會矛盾可能也比不過《焦點訪談》,講東西方文化衝突的的話甚至還不如一個專題片或一篇論文說得清楚,今天文學唯一能保持與其他抗衡的就是它寫人性。

  人性的東西是看不到的,人性最根本的東西是不表達出來的,是在靈魂深處,而這是任何圖像、任何聲音很難表達的,可能和文字比較近。寫「性」是人性的初級階段,只是人性的一個方面或一個淺層次。從古到今,文學從來沒有離開過這一個領域。現在文學的功能受到其他媒體的壓迫,可能就更顯得突出。

  記者:但這是不是文學的一廂情願?也許讀者並不這麼期待文學作品,只是很表面地消遣它,輕輕鬆松地。

  記者:虹影,網上的售書廣告:《K》「大膽炙熱的情愛描寫,中國作家無出其右」,你同意嗎?有何意見?你的每一部重要作品,「性」都是基石性質的部分,你怎麼看寫作中性的問題,怎麼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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