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虹影 > 鶴止步 | 上頁 下頁
十八


  再仔細一看,竟然是陸川,那走路的動作和姿勢,尹修竹太熟悉了,只是最近忘掉了而已。

  她呆住了,手裡的碗掉在地上,叭嗒一聲碎成兩瓣,筷子卻一直滾下去,落入水槽。

  陸川順聲回頭,看見尹修竹,就快步走過來。

  「你回來了?」尹修竹輕聲說。

  「我回來了,」陸川走到天井:「你不高興嗎?」

  殘照好象就在這一分鐘裡把亮度減低,好象是不讓她看清陸川的臉。但是她聽得出他聲音很疲倦,臉上是一種憔悴,人瘦得顴骨極高,鬍鬚也沒有刮。

  陸川靠近到她的身邊,抓住她濕淋淋的手,她禁不住全身顫抖起來。陸川一把就把她拉到了懷裡,緊緊地抱住她,那種熟悉的擁抱,馬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我回來了,你不高興嗎?」陸川還是那樣反復地問。

  「高興,高興,」尹修竹說。等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看看他:「你怎麼回來的呢?」

  「上午搭火車從省城回來的。」陸川說著,拉著尹修竹的手朝圍廊走。

  「噢。他們讓你出來了?為什麼呢?」尹修竹太想知道,已等不及回到屋裡。「究竟出了什麼事,你一走就一個月!」

  陸川急急忙忙說起來,在尹修竹聽來,大致與淩風講得差不多。這時陸川突然停下來,盯著她的眼睛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想問我有沒有叛變?」

  尹修竹剛想聲辯她根本沒想到這個問題,陸川已滔滔不絕說了下去。「我告訴你:我沒有叛變,我沒有什麼可叛變的!我已經切斷了大部分聯繫――在暑假之前就切斷絕大部分聯繫,因為我知道我已經被盯上了。」

  「被誰盯上了?」

  「學校裡有人,」陸川輕聲說。他轉過頭,看看四周,這讓尹修竹突然想起很早見到的一幕情景:淩風也曾四處看看院子,然後才說話――這個院子裡可能有什麼人呢?這個學校早就走空了。淩風那天說過,陸川消失的那個中午,他們出去散步,就有人報告了。除了老李頭,還有他那個路都走不動的癱瘓的老婆,能是什麼人?

  陸川說:「我暑假不走,就是組織上的安排,讓我不要走,以免打草驚蛇。」

  「什麼?」尹修竹現在見慣不驚了,知道有許許多多的秘密,她永遠弄不清楚。「難道你留下不是與我戀愛?」

  「當然是。我的意願正好與得到的命令一致而已。」陸川一清二楚地說。但是尹修竹不

  明白怎麼會那麼一致,那麼巧合。總有一個是順帶的,趁其便而行之的。革命和愛情,不會兩個都一樣重要,份量正好一樣。

  「怎麼會放你出來的呢?淩風說――」

  陸川正好用嘴唇在打她的嘴唇,聽見她說淩風,便掃興地放開了她,但是在她耳邊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說:「不要提這個人!」

  「這個人是誰?」尹修竹有點生氣了,她不能再被這些男人蒙在鼓裡。「我的事,不是你告訴的嗎?」

  陸川說,「這個人是劊子手!告訴我,是不是這個人到你這裡來過了?」

  尹修竹心裡更生氣了,她其實是想說,「不就是你叫他來的嗎?」只不過話一脫口,便變成:「關於我,不是你告訴這個人的嗎?」所以,當她聽到陸川這麼問她時,她便不再說話了。

  「那麼,你們倆有什麼事不成?」陸川進一步逼問,口氣挺凶的。

  尹修竹愣住了。她和淩風的確好上了,又沒有真正「好上」。不都是為了陸川嗎?這了實行他陸川的囑咐,兩人才相依為命的嗎?

  陸川看看了尹修竹,已經明白了答覆是肯定的。他臉痛苦地抽搐,問道:「這個人現在在什麼地方?」

  尹修竹清清嗓音說:「今天去找你了。」她不願放低聲音。「他說今天一定能打探出你的消息。」她朝四周的黑暗看了一下,「該是回來時候,他出去了一整天。」

  陸川一聽,就催尹修竹朝屋裡走,看到她腳步沒有動。他說:「我就是捨不得你,才專門回來接你。」

  他沒有必要問問尹修竹是不是願意。這是不需要問的事,他對他們的關係有十二分的信心,尹修竹本來就是屬￿陸川的。

  就在這時,淩風的屋子燈突然亮了,門打開,光正好照在他們身上。尹修竹怎麼也沒料到淩風已經在這裡,或許早就在這裡,一直在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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