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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林雨翔突然想到「賭鬼」這個詞造得有誤,鬼一定不會服氣——因為感覺上,那「鬼」好像是賭注,比如甲問乙:「你們賭什麼」,乙答:「我們贈鬼」,語法上還是成立的。應該叫「鬼賭」才對。

  林雨翔剛想把自己的巧思妙見告訴梁樣君,只見梁粹君神經質地一刹車,說:「下車,到了!」

  林雨翔緊張得用以自我放鬆的「賭徒見解」都忘了。停下車鎖好,見四周只是些老房子,問:「哪來的鬼屋?」

  「別急,走進那弄堂——」梁樣君手一指身後的黑弄。林雨翔扭頭一看,一刹那汗毛都直了。那弄堂像地獄的人口,與它的黑暗相比,外邊這夜也恨不得要自豪地宣稱「我是白天」了。

  林雨翔跟隨著梁樣君走進弄堂,頓時舉步艱難,但礙於面子,還是要艱難舉步。

  四周暗得手貼住鼻子還不見輪廓,仿佛一切光線膽小如雨翔而虛榮不及他,都不敢涉足這片黑暗。

  提心吊膽地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頓時有了感覺。那兩隻荒置了半天的眼睛終於嗅到光線,像餓貓著見老鼠一樣捕捉不已。

  看仔細了眼前的東西,林雨翔的腳快酥了。那幢危樓仁立在一個大庭院裡,半邊已經坍了,空留著樓梯。這樓解放前是教堂,解放後作醫院,塌了十多年。總之,無論它作教堂作醫院,都是一個害人的地方。坍了更壞人心。林雨翔不知道這樓的簡歷,以為是從天而降的,更嚇著了自己。林雨翔「困倚危樓」,顫聲說:「有什麼好拍的?」

  「不怕,就上去!」

  林雨翔聽到要上樓,躊躇著不前。

  梁樣君說:「你怕了?」

  林雨翔瞥一眼位立在康冷夜色裡的鬼屋,頓時嚇得故我消失,說:「這——這有危險吧——」

  「哪裡!瞧你娘們似的,走!」梁樣君拖林雨翔上樓。那樓梯其實還和樓面團結得很緊,只是看著像懸空了似的。剛走幾步,樓上一陣騷動和腳步聲。梁碎君嚇得全身一震,喝:「誰!」林雨翔的意識更像但掉了,連表示驚訝的動作也省略掉了,征在原地。

  樓上的鬼也嚇了一跳——嚇了四跳。有人開口:「依嗆人?」

  梁樣君的心終於放下,長吐一口氣。林雨翔的意識終於趕了上來,與意識同行的還有渾身的冷汗。他聽到一口的上海話,心也放鬆許多,好歹是個人。退一步講,即使上面是鬼,也是上海鬼,給點錢就可以打發走了。

  梁樣君遲疑著問:「依是——是——老K?」

  「咦?依——梁樣君!」

  上頭有了回應。林雨翔大吃一驚,想原來梁粹君的交際面不僅跨地域而且入地獄。 那個叫老K的從樓梯口出現,猛拍梁粹君的肩。梁樣君介紹他:「我朋友,叫老K,職校的!」

  「伊是依弟兄?」老K不屑地指著林雨翔問。

  「不,我的同學。」梁律君道。

  梁樣君和眼前的長髮男生老K是從小玩到大的——從小打到大。老K練得一身高強武藝,橫行鄰里,小鎮上無敵,成績卻比梁樣君略略微微好一些,所以榮升職中。

  梁樣君和他鄉誼深厚。但由於梁伴君與其道路不同,沉溺美色,成績大退,所以留了一級,無線和老K廝守。老K進了縣城的職校後,忙於打架,揍人騙人的議程排滿,所以無暇回小鎮。梁摔君和他已經一個多月不見,此番意外相逢,自然不勝激動。

  兩人熱烈交流,把雨翔冷落在一邊。

  老K聊了~陣子,突然記起有樣東西忘在樓上,招呼說:「貓咪,出來吧!」

  樓上怯生生走出一個女孩,長髮及肩。夜色吞噬不了她臉的純白,反而襯托得更加嫩。林雨翔兩眼瞪大得臉上快要長不下,嘴裡喃喃說「Susan」! 那女孩邊下樓邊理衣服。老K伸手迎接。林雨翔跨前一步,才發現認錯了人,那女孩的姿色遜了Susan一分,發質也差了Susan一等,但畢竟還是光彩照人的。

  老K竟也和梁樣君一個德性,可見他不是不近女色而是情竇未開,而且他不開則已,一開驚人,夜裡跑到鬼屋來「人鬼情未了」(UnchainedMelody)。

  那女孩羞澀地低著頭玩弄頭髮。

  老K:「你來這地方幹什麼?」

  梁樣君:「玩啊,你——」梁樣君指著那女孩子笑。

  「嗅,還不是大家互相PlayPlay嘛!」老K道。

  梁碎君頓悟,誇老K有他的風采。

  老K:「還愣著等個鳥?去涮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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