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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趙振濤怕什麼還就有什麼,葛老太太終於看看手錶,說:「振濤啊,時間也不早了,後半晌你還有事,俺們娘倆急著找你,是有一個大事求你。也許你知道啦,咱鹽化東風鹽場的場長李廣漢是豔萍的男人,如今犯在了雷娟那娘們兒手上,在外地躲著不敢露面!其實他是冤枉的!縣裡有人故意整他!這年頭跟前些年整人不一樣啦,都是從經濟上來。眼瞅著他就當上副縣長啦,有人眼紅,就——」

  趙振濤故意裝糊塗說:「大媽,您不是常說,腳正不怕鞋歪嗎?真是一個好幹部,就該真金不怕火煉!既然他沒事——」

  孫豔萍有些火了,尖聲說:「振濤,你這話我不愛聽,咋跟臺上做報告似的?你要是跟我娘打官腔,我把這杯酒設到你臉上去!」

  趙振濤吃了一驚,愣愣地抬起頭。

  葛老太太瞪了孫豔萍一眼:「去你的,給你臉啦?振濤是市長啦,不是過去拉大鋸的木匠啦!說話得講究點,不然娘撕爛你的嘴!」

  孫豔萍轉怒為笑道:「我是跟他逗呢,試探試探他,看他敢不敢跟我急。哼,咱光腳的還怕穿鞋的?」

  趙振濤瞪了孫豔萍一眼,笑著說:「你簡直是個壞女人!」

  孫豔萍在餐桌下用腳踢了一下他的膝蓋:「我壞嗎?這年頭辦事靠權,沒權靠錢。像我們這種沒權沒錢的老百姓,就得壞點,不然就沒法活了!」

  趙振濤說:「兩年不見你又變油啦!」

  孫豔萍說:「你乾脆說我五毒俱全算啦!」

  葛老太太抬手狠狠拍了一下孫豔萍的腦袋,說:「死丫頭,你還貧?你男人都大難臨頭啦,你還跟沒事人一樣鬥嘴,氣死我啦!」

  孫豔萍漲紅著臉說:「我是沖著兒子才給他活動的,要是沖他李廣漢啊,玩蛋去!這個時候,他那些狐朋狗友都哪去啦?小姘們都鑽哪個爺們被窩裡去啦?」

  葛老太大氣得直抖:「住嘴!說著說著你就現原形啦!」

  趙振濤見這娘倆的樣子有些好笑,他板著臉說:「大媽,您和豔萍的心情我都理解。廣漢出事啦,家人是應該盡力,不過,這得根據情況來。據我瞭解,李廣漢還不僅僅是盧國營咬出來的這點問題。那天省委潘書記來北龍港視察災情,夜裡就發生了鹽工請願的事,我整整做了一宿的工作!現在還不算完。你們應該勸說李廣漢投案自首,悔過自新。逃,逃難的日子是那麼好受的嗎?躲過了初一能躲過十五嗎?」

  孫豔萍說:「你別唬我們啊!你們的政策我早就領教過,坦白從嚴,抗拒從寬!這年頭哪不能藏個人?風頭一過也就擱黃啦!」

  趙振濤皺了皺眉頭,說:「看你,說的什麼呀?歲數大了,腰包鼓了,水平卻變低啦!你說,李廣漢走到這一步,是不是你逼的?」

  孫豔萍大大咧咧地說:「我和俺娘,老老實實做生意,是憑血汗掙錢。他的錢我一分見不著,有時他還沾巴我們呢!」

  葛老太太焦急地說:「振濤啊,大媽是明白人,不會逼你犯錯誤,只是求你在權限裡給他說說話!你不認識廣漢,他可是個重義氣的漢子,你幫了他,他會報答你的!」

  趙振濤哭笑不得地說:「大媽,小時候您對我的情,振濤一輩子也忘不了。可是關於李廣漢的事,還沒弄清楚,很複雜,我不好向您許什麼願,就是許了願也是騙您的!我能騙您嗎?今天就談到這兒吧!」他起身想告辭。

  孫豔萍附和他說:「媽,振濤初來乍到,就別為難他啦!」

  趙振濤笑了:「這回豔萍還說了一句明白話!豔萍,誰家都不願發生這樣的事,可是既然出現了,又有什麼辦法呢?你得常勸著大媽點兒,別火上澆油啊!還有你自己也多保重!」

  孫豔萍終於撐不住了,黑亮的大眼睛裡流出了淚:「振濤,你說我的命咋這麼苦啊?」她啜泣著哭起來。

  趙振濤歎息了一聲,走了。孫豔萍急忙抹抹眼睛,追到門口,眼裡閃出狂熱的神情,訥訥地說:「振濤哥,以後我能來看你嗎?」

  趙振濤愣了一下,忽然感到她是一個經歷坎坷依然有夢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最不容易忘掉初戀的情人,生命能不斷地受傷又不斷地復原,這將是很可怕的。他冷冷地說:「我很忙,很忙——」

  孫豔萍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身子險些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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