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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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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振濤欠孫豔萍什麼呢?他與孫豔萍的感情是從上初中的時候開始的。現在看來,這不幸的感情可能是個怪圈,無論朝哪個方向走都沒有出路。那時的孫豔萍就愛上他了。少女最初的情感萌醒是默默和偷偷的單戀,她經過了見他臉紅、悄悄審視他,到大膽追求他的階段。許多瑣瑣碎碎的小事,趙振濤幾乎都記不清了,他永遠不忘的是那個夜晚:他和孫豔萍等幾個同學去海漢子裡撈蛤蜊,大雨幾乎將他們沖散了,只有豔萍緊緊拉著他的手。他和孫豔萍背著蛤蜊到看船佬六指爺的小泥鋪子裡避雨。六指爺不在,就是他們兩個人。打雷的時候,孫豔萍驚叫了一聲,靠在他的懷裡。他忘記她當時說了一句什麼,只覺得她的聲音裡有肉感,聲音像是從身體裡飄出來的,像花蛇一樣緊緊纏住了他的頭。她飽滿的胸脯頂著他的腰了,他以為是她的手頂他,他本來是想擇開她的手的,卻摸著了她的乳房。她紅著臉用蚊子一樣小的聲音哺哺:「振濤哥,你真壞呀!」他就摸上去了,感覺她很嫩,她的皮膚很嫩,一種濕潤細膩的嫩,連她的心也很嫩了。她抱緊了他,任他脫掉她的衣眼。借著閃電的光亮,他看見了兩個白白的東西,整體看是模糊的,局部又是清晰的,逼真的。這個時候,孫豔萍抖了,額頭上冒著汗,像條美人魚似的在他懷裡翻來覆去,把他給弄迷糊了。他聽見她說著:俺好怕,俺好怕——平時是他怕孫豔萍,此時他不怕了,覺得渾身燥熱而興奮。他還沒有挨著她的寶貝,就將一線濕濕的亮線灑在孫豔萍的臉上身上。他的鼻尖上流著幸福的汗,連聲說: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多少年之後她與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還在爭論這次發生了實質性內容沒有?趙振濤一口咬定沒有,而孫豔萍非說那次她的膜破了。不久,他們就偷偷戀愛了,私下定的終身是不敢暴露的,然而孫豔萍敢暴露。趙振濤對她的瘋狂感到驚奇,她竟敢到趙家去,雙手叉腰地跟趙老鞏發難:俺愛振濤哥,誰也不能阻攔!趙老鞏氣歪了鼻子,把趙振濤叫到家裡一頓好罵:你這雜種不是拿鐵錨往老爹的心窩子裡戳嗎?趙振濤給趙老鞏跪下了。 道德常常是實現內心欲望的障礙,趙振濤那時所經受的情感折磨,是常人所難以承受的。這邊是對他患重如山的義父,那邊是他心愛的姑娘,而且兩邊是那麼水火不容地難以調和。膽怯是對矛盾的躲避,人一旦到了沒有躲閃的餘地,怯懦者也會勇敢起來。趙振濤覺得趙老鞏這樣對待孫豔萍是不公正的,她娘與趙家的仇恨不能強加在豔萍的身上。他生氣地對趙老鞏吼道:您是我爹,是我的恩人,我永遠不忘。可您不能阻攔我和豔萍! 趙老鞏只顧抽煙沒吭聲,可他內心風起雲湧,他扭皺著老臉說:孩子,爹也知道難為你啦。爹求人給你在公社找了個差事,你去吧,爹眼不見就好啦!將來你們結婚千萬別叫爹!他說著,趙振濤的眼淚刷地就流下來了。後來,趙老鞏悄悄躲在船場,蹲在木垛旁邊抹眼淚,趙振濤則離開了船場,由一個木匠成為公社的報導員,這樣,與孫豔萍的來往就方便多了。當時像他這樣沒有一點背景的人能進公社,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多少年之後,趙振濤才知道自己能進公社,是老爹求了一個親戚,這個親戚在鹽化當宣傳部長,文化大革命中因參與打砸搶,被定為三種人撤職了,前年又因患糖尿病死了。 戀愛的美滿結局是婚姻,可婚姻的美滿卻全憑著機遇和僥倖。當時趙振濤立足未穩,不可能將孫豔萍也調進公社,可孫豔萍在他進入公社不久就進來了,在公社當上了一名話務員。孫豔萍說是怕他地位變了甩了她,其實趙老鞏為他求人也是有這層意思。孫豔萍因母親的出身不好,能進公社簡直超出他的預料。但她不僅呆得很穩,而且與當時的公社書記馬印奎關係很好,趙振濤的一些事情她都能照料。他們設計著美好前景,商量著要離開農村,到城裡生活。1975年春天,趙振濤怎麼也沒有想到,全公社惟一的上大學指標落在了他的頭上。孫豔萍卻一點也不驚訝,說是你幹得好唄。還說你前腳走俺後腳就跟上,俺也上大學,俺們不就可以留在城裡了?她天真地笑著,趙振濤不敢懷疑她的能力了。她爹是貧農,她能不受娘的一點影響進公社不就是一個例子嗎? 孫豔萍親自將他護送到武漢大學校園,站在長江大橋上,他們擁在一起對未來好一陣遐想。在火車站分手的時候,兩人都哭了,孫豔萍還把自己的一條紅腰帶親手系在他的腰上。趙振濤知道這是老蟹灣女人愛情的信物,凡是出遠門的男人,都要由女人給系上用絲綢做的紅腰帶,以示吉祥平安並拴住男人的心。趙振濤把紅腰帶珍藏在行李包裡,思念孫豔萍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第二年夏天,孫豔萍來信說她已經填表,估計年底回家過節的時候,他就可以看見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了。可是天有不測風雲,發生在北龍市震驚世界的大地震,將他們的姻緣無情地斬斷了。趙振詩心裡惦念著家人,更惦念著孫豔萍的安危。後來他聽廣播說,震中主要集中在北龍和東南縣,鹽化破壞程度很小,他才懸心略釋。不久他收到了父親讓妹妹海英寫的一封信,這封信幾乎使他跌入痛苦的深淵。海英在信中說,家裡都沒事兒,只是坍了一間廂房。但孫豔萍出事了,她與公社的馬書記砸在了北龍市五七幹校的一間教師宿舍裡,被人扒出來的時候,兩人渾身都光溜溜的。孫豔萍受傷後被解放軍的飛機轉院到了山東棗莊醫院,馬書記則被停職檢查。信上還說全老蟹灣都嚷嚷開了。 趙振濤看完信半天沒說話,臉色紙白紙白,淚水流了再流,順著脖子流到了胸脯上。他向老師請了假,臉上帶著茫然的神情堅定地走了,到山東棗莊的醫院來看養病的孫豔萍。他什麼也沒說,裝作一切都不知道,可孫豔萍卻羞愧得很,緊緊抱住他委屈地哭著,請求他的原諒。她說:不這樣俺們能有出頭之日嗎?不這樣你能走進武大的課堂嗎? 趙振濤原本是要原諒她的,可她最後那句話深深地傷害了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自尊。回到武漢後,他就把孫豔萍送給他的紅腰帶扔進了長江。第二年全國統一高考的時候,他找來了所有的考卷,夜深人靜時坐在教室裡認真地解答。在答考卷之前,他默默地想:如果他超不過分數線,就還娶了孫豔萍,如果超過分數線,那麼孫豔萍你就死心吧!他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可他竟然超過了分數線—— 不論趙振濤在心裡怎樣找著平衡,他都覺得欠著孫豔萍和她母親的。欠人錢好還,欠著情債是不好受的,她們永遠都可以找他。想著想著,趙振濤扭頭打了一個噴嚏,這個時候打噴嚏是不吉利的。 葛老太太邊喝酒邊東扯西扯,最後回到了正題上。她很鎮靜地說:「振濤啊,趙老鞏這個老東西,對你大媽總是存著成見,看來俺們倆的仇怨只能在下輩子去解啦!俺去家裡找你,他總是又擋又攔的。你掏良心說,大媽這些年來,坑過你沒有?大媽就是盼著你好哇!」 趙振濤笑著說:「那是那是。大媽從小就護著我!」 孫豔萍翹起手指欣賞著自己手上的金戒指,眼睛閃爍著格外逼人的光芒,問:「我的大市長,我呢?我孫豔萍對你不好嗎?難道我不比你的孟瑤還惦念你嗎?」 趙振濤無奈地說:「當然,豔萍是我的好妹妹!」 喝酒和鬥嘴,趙振濤都不怎麼犯怵,對付這兩個女人並與她們周旋,他也是沒問題的,他怕就怕她們提出鹽化的腐敗案,尤其是逼他解救孫豔萍的丈夫李廣漢。對李廣漢,他即使發話,鐵女人雷娟也未必能聽,而他從本質上也痛恨李廣漢這樣的腐敗分子。他剛來北龍不能開這樣的先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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