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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朱全德又追了幾步:「老鞏頭啊老鞏頭,你還是大船師呢!宰相肚裡能撐船,就因俺家朱朱跟你們小樂退了親,你就不理俺啦?俺看你還不如個娘兒們!」

  趙老鞏收住腳,罵道:「是你像娘兒們,還是俺像娘兒們?平白無故地說退親就退親?你瞅著,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朱全德理虧似的搓著手,說不出話來。趙老鞏知道朱全德是個老實人,人家說燈就添油,人家喊廟就磕頭。他聽到一陣僵硬的喘息聲,終於緩氣說:「老朱頭,你哪知道俺家小樂的脾氣?前天夜裡他拿著刀子要跟朱朱拼命,是四菊和連仲把他給攔住了。鬧騰了大半宿啊。」

  朱全德吸了一口涼氣:「唉,說實在的,俺挺稀罕小樂那孩子,可俺哪當了她們娘倆兒的家呀!」

  趙老鞏嘴角漸漸浮出了笑容:「你這話還受聽。你們家還就你老朱頭一個明白人。好了,往後你們家俺就認你一個人,咱老哥倆兒該咋地咋地。今個就別喝酒了,俺肚裡不痛快——」

  朱全德老臉也松活了:「唉唉,這還像你趙老鞏說的話。噯,老哥,俺瞅你臉色不大對勁啊!」

  趙老鞏憤憤地說:「俺跟那個葛娘們鬧翻啦!」

  朱全德說:「以你老哥的脾氣早就該撤出來。葛老太太是啥人哪,你能伺候她到今個就算不賴啦!走,喝兩口,俺給你順順氣!」朱全德連拉帶拽地要將趙老鞏拉到橋頭的小酒店裡去。

  趙老鞏說:「日他個奶奶,喝!」

  3

  儘管有警車開道,省委潘書記的奧迪汽車還是被困在了鹽化縣的蟹灣鄉政府。蟹灣鄉政府離北龍港還有十五裡地,這段高速公路被風暴潮沖塌了三處。由於那場風暴潮的襲擊,原有的煤渣路也被淹沒了,鄉書記齊少武正組織民工搶墊路基,聽說潘書記來了,他趕緊從工地趕回來。

  他有些發慌地把潘書記迎進接待室,十分驚喜地發現趙振濤也在,笑著點點頭說:「大哥也來了。」

  潘書記耳朵挺靈,搖著頭說:「你剛才喊他什麼?大哥?他可是你們的新市長啊。你們是老鄉不假,工作上可不能稱兄道弟的。」

  趙振濤笑著解釋說:「潘書記,他是我的三妹夫,是實在的親戚。」

  潘書記拍著齊少武的肩膀笑著說:「喔,是這樣,算我官僚了。你叫什麼名字?」

  鄉黨委辦公室主任介紹說他叫齊少武,還見縫插針地講了一通齊少武在海港搶險時的動人表現。潘書記對這個很感興趣,問了不少海港受災的情況。

  齊少武說了說海港的災情,鄉党辦主任又插話說:「俺們的齊書記,自己的家都淹了,電視機和貴重東西都泡爛了,為指揮民工修路,他到現在都沒回去。」

  潘書記表揚說:「小夥子,你是一個舍小家保大家的好幹部,你知道北龍港在我們工作中的分量。」他把臉扭向了趙振濤,又說:「振濤啊,你有個好妹夫。你要把這個情況,講給鹽化縣委的柴書記嘛。」趙振濤不置可否地笑笑。

  齊少武覺得喉嚨發堵眼角發酸,謙遜地說。「潘書記,這都是俺們應該做的。別說是這關鍵時期,就是平常,俺們也是告誡鄉親們,多給大港做貢獻,別給大港找麻煩!將來通航了,俺們都是受益者。」潘書記欣慰地點點頭。

  趙振濤不動聲色地聽著,覺得齊少武並不像老爹和三妹說得那麼壞。難道是這小子的障眼法?他想起海英為他跑官,此時的這番表現,看來不是他骨子裡的東西,他是做給別人看的,是想抓住這個做籌碼,在換屆選舉中擊敗那兩個對手。

  天空飄來幾朵烏雲,緊接著就有幾個問雷滾過。下了一陣子雷陣雨,潘書記臉上有些焦慮,不時地往外看著。正在海港搶險的市委書記高煥章打來了電話,說過一會兒派一艘小船來,繞北菱河,把潘書記一行接到海港去,晚上住在鹽化縣城,請潘書記多等一會兒。

  潘書記看看手錶,問齊少武:「你們這段路還得修多長時間?」

  齊少武說:「今天是修不完了。」

  潘書記又問:「膛水有多深?多遠?」

  齊少武回答說:「三裡地長,水有沒膝蓋深。」

  潘書記站起身說:「走,咱們跋水過去!」

  秘書張立新說:「潘書記,您的高血壓病正犯著,雙腿都是膀的,不能沾水啊!」

  趙振濤也說:「潘書記,您就再等一等吧。」

  潘書記含著自信的微笑說:「我這老頭子還經得起折騰,我不怕,你們年輕人怕個啥?走!」這些人說不通潘書記,就都跟著走了。

  到了北龍港工地,趙振濤看見高煥章書記、鹽化縣的柴德發書記、北龍港的副總指揮熊大進和北龍市委秘書長翟玉民都圍了過來。高煥章感到很驚訝,搶先上來握住潘書記的手說:「我的船都派走了,你看,讓潘書記吃苦啦。」

  潘書記精神很好,大聲說:「我不吃苦,你也不辛苦,最苦的是這些第一線的工人。他們沒喊苦,咱就別喊苦!哈哈哈——」

  高煥章把自己身邊的人一一介紹給潘書記。潘書記又看著趙振濤說:「老高啊,我在電話裡不是說了嗎,我這回來北龍,一是查看災情,二是給你送來一位幹將!」

  趙振濤緊緊握住高煥章的手:「老高——」

  高煥章抽回手,使勁地捶了趙振濤一拳:「你小子啊,我老高在這受苦受難,你就想到黨校去享福?去躲清閒?」趙振濤有一肚子話,想要單獨跟他說。

  人們在泥濘裡朝港池走。潘書記邊走邊說:「煥章書記,這次北龍班子的調整,是急了些,讓胡勇同志走,讓振濤同志來,都是正常的組織調動,省委對小胡的工作還是滿意的。可是,咱們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小胡同志有闖勁,有魄力,可他對北龍港的工作不是很上心,跟你有點不和爐——」

  高煥章有些感動:「潘書記,我高煥章沒有跟您反映過一點小胡的情況吧?我老高不是那種不容人的人吧?唉,小胡啊,他心裡准在罵我是老滑頭。說句實在話,我是煤黑子出身,都這把年紀的人了,跟年輕人有啥爭的,我不就是放不下這個港嗎——」

  潘書記擺擺手說:「得了得了,誰不知道你大老高是個直腸子。沒人怨你,要是有人怨你,那就是我潘宏森,還有博省長,我們怨你沒有保住港池,沒有保住跨海大橋。今後要是還出什麼亂子,我們還要拿你和趙振濤是問!振濤,你聽見了嗎?」

  趙振濤點點頭:「潘書記,我看見我們家的煙筒了,還看見我老爹造船的那把板斧啦!前面是斧頭,後面是大海,我沒有退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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