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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譚功達馬上就答應了。白小嫻又給他約法十章,她說,這十條都是她晚上睡不著覺時,一個人在床上想出來的,其中第一條,就是不許不回信!

  譚功達一聽就笑了,說:「要是結了婚,我們整天在一塊兒,你還寫什麼信呢?」

  白小嫻想了想,就把這條刪去,補上了不許吃洋蔥這一條。譚功達一一依允,還和她拉了拉鉤。

  「好了,沒事了,」白小嫻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忽然道,「告訴我,肥皂在哪兒。」

  「你要肥皂做什麼?」

  「給你洗衣服呀!」

  譚功達找來一塊肥皂,小嫻就將他扔得滿地都是的髒衣服、鞋子、襪子、袖套,一股腦兒地裝在腳盆裡,端到井臺上去洗。譚功達仍有些暈乎乎的。他甚至來不及想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這個世界幾乎在瞬息之間就完全變了樣。他依依不捨地跟著小嫻往井臺上一蹲,看著她洗衣服,小嫻卻道:「你去幹你的事吧。」

  為了不掃她興,譚功達乖乖地進了書房。拿起一本書來正要翻看,白小嫻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你的刷子在哪兒?」於是譚功達又出來幫她找刷子,兩個人走到門後面,譚功達又把她輕輕地抱住了。過了半天,白小嫻再次抬起頭來,對他道:「我現在有點激動了,頭還有點昏,這又是怎麼回事?」

  「在真正的愛情中,偶爾有點激動,是被允許的。」

  這天下午,兩個人都像丟了魂似的。分開不到一會兒,又會自動地湊到一起。很快,他們就認認真真地商量起今年春節訂婚的事來。

  白小嫻在井邊一直折騰到太陽落山,總算把譚功達的衣服鞋襪都洗了出來,可掛到晾衣繩上一看,譚功達剛做的一件白襯衫早已被染成了深藍色。

  「我也不知怎麼弄的。」白小嫻皺著眉頭,望著他。

  「沒關係,你就只當是做了一件藍襯衫吧。」

  第二天早上,譚功達剛走進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鈴就響了。電話是白小嫻打來的,她問譚功達昨晚是幾點睡的,想不想她,早飯吃了什麼,都是一些瑣碎的磨嘴皮子的事。譚功達壓低聲音,嘰裡咕嚕地跟她聊了半天,那邊才把電話掛了。可沒過半小時,白小嫻再次打來了電話,問他的身高。

  「一米七三。」譚功達笑道,「你問這事幹什麼?」

  「這你就別管了。」白小嫻說。

  這天上午,她一連打來五個電話,說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譚功達知道,文工團只有一部電話機,白小嫻要給自己打電話,必須去團長辦公室。她如此頻繁地佔用這部電話,干擾團部的工作不說,傳出去影響也不太好,便委婉地告誡她:「你三番五次地去團部打電話,你們領導還怎麼工作?」

  白小嫻嘻嘻地笑了一下,說:「沒關係的,團長說了,只要我願意,愛怎麼打怎麼打,那部電話歸我管。」

  「那你不是要耽誤練功嗎?」

  白小嫻說:「我們換教練了。原來的禿頭教練調回省城了,新教練還沒來,團長安排我們義務勞動,在院子裡除草。不過,團長說了,我不必參加。」

  放下電話,譚功達瞧見姚秘書雙手捂著耳朵,心煩意亂的,臉上愀然不樂。他看了看表,已到了中午開飯的時間,就問姚佩佩,是不是一起去食堂吃飯?姚佩佩頭也不抬,嘟噥道:「您自個去吧。我待會兒再來。」

  譚功達吃完飯,從食堂回來,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樓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一定是小嫻。他心裡一著急,便三步並作兩步,噔噔噔地朝樓上猛跑,到了二樓的拐彎處,碰見姚秘書正從樓上下來,便咧開嘴沖她笑了一下。姚秘書將身體側過去,緊緊貼著牆壁,以便讓心急火燎的譚功達通過,鼻子裡卻冷不丁地哼了一聲,說道:「小心,別閃了腰!」

  明擺著是冷嘲熱諷,可譚功達也顧不了這許多了。沖進辦公室,撲到電話機前,一把就將話筒提了起來。

  「我要送給你一件禮物,」白小嫻道,「猜猜看,是什麼?」

  譚功達喘息未定,一連猜了七八次,都沒猜著。

  「我在團部附近的裁縫鋪給你做了一件新襯衫,」白小嫻咯咯地笑著,「昨天我把你的襯衫弄花了,就算是我賠你的吧。」

  譚功達不禁心頭一熱:這白小嫻,平常大大咧咧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可一旦談起戀愛來,心思卻極細,他覺得心裡很受用。白小嫻又問他有沒有刷牙,譚功達說他剛吃完飯,還沒顧得上。

  「別的事可以放一放,牙是一定要刷的。」白小嫻再次叮囑道,「明天晚上我能不能來你家,把新做的襯衫拿給你試試?」

  他們倆原來約好是一個禮拜見一次面的,可只過了一天,白小嫻就變了卦。

  「怎麼不行!就是今天晚上也行啊。」譚功達笑道。

  「今天可不行,晚上團裡有一個歡迎會。」白小嫻說,「再說了,襯衫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做出來。」

  兩個人又東拉西扯地說了會兒閒話,直到姚秘書從食堂回來了,譚功達才想到要掛電話,可小嫻還是意猶未盡,再次叮囑道:「刷牙的時候要順著牙縫從上往下,或是從下往上,一點一點地刷,不能讓牙刷橫著拖,那樣是會損壞牙齦的。」

  「刷牙誰不會?難道還要你一點點地教嗎?」譚功達嘿嘿地笑道,「好了好了,掛了吧,有事明晚見面再說。」

  譚功達放下電話,便站起身來,對姚佩佩道:「佩佩,你的牙缸能不能借我用一用?」

  姚佩佩驀地一愣,像是沒有聽懂他的話,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半天,這才搖了搖頭,苦笑道:「人家苦口婆心教你怎麼刷牙,難道就忘了教你最起碼的衛生習慣嗎?這牙缸怎麼能兩個人一起用呢?新鮮!」

  「怕什麼,」譚功達道,「我又不會用壞你的。」

  姚佩佩被他糾纏不過,最後只得將窗臺上晾著的牙缸遞給他,笑道:「你要實在不嫌我髒,就拿去用吧,我明天再從家裡帶一套新的來就是了。」

  這天晚上,譚功達在家中苦苦守候到半夜,也沒等到白小嫻半個人影。難道是自己把時間記錯啦?還是裁縫鋪沒有把新襯衫做好?他把每一種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最後導致了整夜的失眠。第二天,他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來縣裡上班,不時地瞥一眼擱在茶几上的電話機。說來也奇怪,整整一天,白小嫻連一個電話也沒打來。隨後一連幾天,都是如此。白小嫻就像突然從人間消失了似的,杳無音信,弄得譚功達神形倦怠,度日如年。為了不至於錯過小嫻的電話,他連中飯也不去食堂吃了,而是讓姚秘書給他捎回來。即便是上了一趟廁所,回來也要向姚秘書盤問半天,問她有沒有文工團來的電話,最後把姚佩佩弄得煩透了,挖苦道:「你自己往文工團打個電話,不就得了?整天裡就像熱湯澆了螞蟻窩,大火燒了蜂房似的,何必呢!」

  一句話噎得他青筋暴突,又拿她無可奈何。

  好不容易熬到他們約定見面的星期六,白小嫻倒是來了,可完全變了個人。她的長髮剪掉了,臉色陰鬱,唉聲歎氣,靠著門框,無精打采的。進了屋,也不坐下,雙手撫弄著書包上的背帶,半晌,終於說:

  「老譚,要是我現在才告訴你,我並不愛你,你不會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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