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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第八章 祖傳金匣子

  許是應上紅面相士的蔔語,好事有腿,你不找他他找你。第三天影兒就找上門來,對惹惹說:

  「二奶奶請您去一趟。」

  一聽這「請」字,事就有光彩了。

  急步出家門,大步進大門,九九爺迎上來說:

  「大少爺這兩天身子不舒服吧:您沒到,鋪子都快亂套了,幾次打算叫燈兒影兒去看看您,都沒騰出人來。剛頭還說,沒主角就要晾臺了。」

  惹惹聽得滿心高興,咧開大嘴樂呵呵說:

  「您說哪去了。有您九九爺,千條線萬條線,也亂不了一根線頭。我先到裡頭瞧瞧二嬸,跟手就來,有嘛事您只管言語。」

  兩步跨過二道門。只見一清瘦老者,身穿銀灰素袍,頭戴玄色方巾,烏鞋淨襪,淡雅爽利,正朝後院走著,步輕無聲,好賽天上風吹雲飄,細看卻是二叔。惹惹忙打招呼說道;

  「今兒太陽真好,又沒風,正好曬書,回頭我去給二叔幫忙嗎?」

  二叔微露一笑,搖搖手,手腕一轉指指裡院便去。二叔平日不好笑,笑一笑,比哭還難。今日居然對他解頤開顏,必是好兆。惹惹心想,要是好事,真的要給那紅面相上重重送些銀子去。

  抬腿撩袍,三步跨過三道門。精豆兒笑嘻嘻迎上來說:「這幾天沒見著您,二奶奶天天念叨,再請不來,就要拿娘娘宮的寶輦接您去啦!來,快隨我來吧!」說著朝他一笑。他忽覺得精豆兒小臉賽朵有紅有白鮮活水靈的月季花兒。一怔當兒,已然站在房前,精豆兒立在臺階上說:「大少爺,幹嘛站著不進屋呢?」跟手就聽二奶奶在房裡叫惹惹。趕緊再一大步,便進了屋。

  只見二奶奶一臉喜相慈相和善相,再瞧不出前幾天飯桌上提起那金匣子時的神氣。那神氣好賽撂下一張死沉死沉的簾子,這會兒簾子卷起,有光有色好看之極。二奶奶說:

  「惹惹,這幾天為嘛不露面?」

  這話反叫惹惹發窘, 倒好賽自己有嘛虧心事, 支支吾吾吭吭吧吧應付一句:「我身子不大舒服。」這話是剛頭九九爺的問話,要不他便無話可說了。

  二奶奶並不問他身子可好,好賽就要他這句話,隨後便說:

  「惹惹,這幾個月裡裡外都指著你,叫你受苦受累,我也不說客氣話了。咱一家人相互沒藏著的話。你也知道,你二叔是個就能喘氣的活人,你弟弟是個就能喘氣的死人,再說,黃家的正根還是你。不指你我指誰?過去你嬸子糊塗,現時下明白了。你嬸子沒心眼,可脾氣不好。先前有嘛對不住你的,你也別記著啦……」

  惹惹使勁搖手,賽搖兩片大厚肉,卻止不住二奶奶的話往下說:

  「那天你不是提到祖傳的金匣子—一」

  惹惹把一句話硬插進來:

  「叔叔嬸子待我這麼好,我可再不能提那個。」

  「你別攔我話。我問你一句實的——當初你爹跟你說過那匣子沒有?」

  「恍惚說過,我也記不清了,您想我爹死時我才多大呀……」惹惹說。有根有據的事兒,反叫他蓋塊布,桂花要在場。非把他嘴扯去,可二奶奶的話叫他要命想不到……。

  「惹惹,你沒爹,二叔是你爹。你沒娘,二嬸我就是你娘。告訴你吧,金匣子有,早就該給你!」這話把惹惹說傻了,二奶奶接著說,「為嘛早先不給你。我話直了——你那時整天閑著,沒正事,怕你指著它,荒廢你這人。你們黃家祖上有話,這匣子必得一代代往下傳,裡頭的東西,不能往外拿,只能往裡添。你沒事幹,窮急眼了,能保不動它?再說一個小匣子,還能裝下金山銀山。祖宗往下傳它,不過傳份意思,有它老黃家算有個根底罷了。精豆兒,你去拿來——」

  惹惹直踩右腳,叫著不要。精豆兒打櫃上端過一個大漆盤子,上邊蓋塊紅綢子。聽說了半輩子這祖傳金匣子就鼓鼓囊囊方方正正蓋在綢子下邊,這樣子賽變戲法。惹惹說嘛不拉開這綢子,二奶奶伸手拉去,好一個照眼耀眼刺眼的小金匣子一下顯露出來!上頭鑄花刻花招花鑲花,有龍有鳳龍鳳呈祥,有花有鳥花鳥精神,有蝙蝠有對鹿福祿雙全,還嵌著紅寶石藍寶石綠寶石晶晶發亮燦燦發光大鑽石。精豆兒伸出蘭花小指挑開匣子蓋,黃布襯出五個金元寶,個個圓圓滿滿飽飽實實金煌煌,在匣子裡也在惹惹眼珠子裡。惹惹的眼珠子比金子還亮。

  「二嬸——」惹惹想說不要又想要,張嘴沒活,鼻子下邊一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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