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方方 > 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 | 上頁 下頁 | |
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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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聊便超過了12點。提出回去的是黃蘇子。她忙了一天,到底有些倦了。倒是許紅兵仍然興致勃勃。許紅兵堅持要把黃蘇子送回家。黃蘇子反對了一下,就認可了。 行車一路,他們都無言。直到黃蘇子的住處,黃蘇子正欲下車時,許紅兵一把拉住她的手,用一種非常溫柔的聲音說:「我好久都沒有像今天晚上這麼愉快了。明晚我們還見面,好嗎?」黃蘇子渾身一陣戰慄,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她想說不必,但卻又說不出來。許紅兵鬆開了手,目送著她下車,然後說:「下班我接你。」說罷不等黃蘇子表示出什麼,便搖搖手,呼一下開著車跑掉了。 黃蘇子不記得自己怎麼進了家門,也不記得自己怎麼洗完澡。上床。只是到了床上,适才與許紅兵的相逢點點滴滴地忽然間就浮了出來,所有的過程如魚遊動。她幾乎是在一寸一寸地品味她和許紅兵在一起的一切。這期間她不由自主地褪下短褲,因為它已經濕透。當她赤裸著躺在溫軟的被子裡時,她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水的流淌聲音,水一寸一寸地漲著,很快便將她泡在其中。黃蘇子很清楚地知道,她需要什麼。 次日的整整一個白天,黃蘇子都心神不寧。她的總經理似笑非笑地問她說:「是不是昨天晚上我說了什麼不當的話?或者是我撩撥起你的什麼生理感受?」黃蘇子沒作聲,心裡道:「是你媽的個屁!」然後更多的惡毒得足可以致人於死地的句子,火山爆發一樣砰砰地直撞她的胸口。撞得她隱隱作痛。這樣,黃蘇子在剩下的時間裡方才安定了許多。 下班時,黃蘇子一出門,便看到了許紅兵。他手上甚至拿著一束玫瑰。他很貴族很風度地走到黃蘇子面前,把花遞了上去:走在她身後的總經理訝異得咧開了嘴。站在距她幾步遠的地方,半天動不了腳。黃蘇子卻是蹩了一下眉頭。仿佛是想了一下,但她還是鑽進了許紅兵的小車。這是輛'奔馳「。黃蘇子的總經理開著他那輛奧迪時總是說:得換輛車了,這回,要換就換」奔馳「。 總經理的換車夢還沒有做成,但黃蘇子卻在她的總經理眼皮底下神情淡然地走進了一輛奔馳。 這天晚上,他們一起吃了飯,然後就到郊外兜風。許紅兵的車開得風馳電掣。縱然黃蘇子是一個很冷靜的人,但其間幾次緊要關頭,她還是發出了尖銳的叫聲。聲音尖細得令黃蘇子自己覺相可以劃得碎玻璃。 許紅兵說:「我愛聽你尖叫,這是女人的聲音。」外面的風真是太大了。但車內卻溫暖如春。黃蘇子便脫下呢外套。 許紅兵說:「其實你一上車就該脫。」黃蘇子沒作聲。許紅兵又說:「紗巾也可以摘下來。難道你不覺得熱?」黃蘇子的確感到自己有些冒汗了,便摘下了紗巾,很奇怪的是黃蘇子這天穿的毛衣領口有些低,所以黃蘇子的脖子整個都露在了外面。黃蘇子的脖子很白,皮膚很細嫩。 許紅兵似是有意無意地瞥了她一眼,說:「我還是第一次發現,你的皮膚這麼白。」黃蘇子的臉便紅了,她把目光轉向了車窗外。 汽車這時正行駛在一條小小的街上。街面不寬,路燈昏暗,雖然是在這麼冷的天裡,但這條小街看上去並不寂寞,始終有人來來往往。許紅兵便將車略停了一下,然後意味深長他說:「這裡叫琵琶坊,是一個很好玩的地方。」黃蘇子說:「有什麼好玩的?」許紅兵說:「以後你就會知道的。」這天的黃蘇子以為她和許紅兵之間會有一點故事,因為她知道一男一女在一起的時候,男的總是會忍不住有些小動作,比方接吻抑或撫摩抑或更深入一些的,但出乎她意外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有幾回黃蘇子幾乎覺得這樣的時刻就要來臨了,卻又總是被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岔子打散了業已形成的氣氛。 12點的時候,許紅兵再一次送了黃蘇子口家。下車時,許紅兵又拉住了黃蘇子的手,並且抓得很緊,顯得內心很是激動。許紅兵說:「今天我很開心。我們能常常在一起嗎?」這一次黃蘇子沒有了心理活動,她點了點頭.說:「好吧。」許紅兵拉的是黃蘇子的左手,對於黃蘇子來說,這天晚上的左手便顯得頗為珍貴。她一直留著她左手上的那份感覺。一直不想去洗這只左手。甚至她在品味許紅兵的手感時,忍不住在自己的這只左手上親吻。她覺得許紅兵把一種淡淡的鹹味留在了她的左手上。她騷動不安,潮濕再一次地侵襲了她,於是她想用自己的左手去撫慰潮濕。她悄悄試了幾下,還是忍住了。她因了自己如此的念頭而惡罵了自己幾聲。 這又是一個令黃蘇子失眠的夜晚。這次失眠令她上班幾乎遲到。 這一天總經理正有一個重要應酬。這應酬無非是借新年即臨之際,打點一下關鍵部門的領導。紅包和禮品早已備好,但因黃蘇子的倉促落掉了一個排名較後的領導的禮物。領導雖然笑說沒關係,實際上臉色已經掛了出來。想想也是,誰都有份,獨落他的,且不說少一份利益,光是面子也夠拿不下的。總經理為了這事大發了黃蘇子的一頓火。 總經理說:「知道你在戀愛,晚上侍候人很累很忙,但工作還是要做好是不是?一天24小時,你白天歸我,晚上歸他,哪一頭都是工作,哪一頭都重要。知道你那位是個有錢的主,你不敢馬虎他,但你也不能馬虎我是不是?」黃蘇子幾乎將「放你媽的豬屁」幾個字一口噴在總經理的臉上。 黃蘇子的總經理決定同一個香港人合作辦一個屬自己的女裝公司。總經理雖說是由處長而老闆,但他曾經是個苦孩子,在縣城的小街巷裡撿著煤渣長大。舉止間的俗氣自己覺察不到,可明眼人卻一眼看穿。總經理在做了老總後總是好跟人說自己的身世原本如何富有,海外又有如何的關係,父親也是某地方的主要領導,全都是他媽的政治運動致使其家道落敗,若非如此,他也早就是個大城市的人云云。總經理總喜歡說得有鼻子有限,以致每回記者採訪都要把他這些東西寫出來。所以許多認識總經理的人都認為他家世很是了不得,來頭大大。 這回黃蘇子的總經理跟香港人如此這般說了半天,香港人淡然一笑,說:「這我知道,在鎮上食品店當個櫃長肯定是個很大的官。」一句話令總經理瞠目結舌。香港人又說:「我要跟你合作,還能不把你的底細都弄清楚?」好在香港人並不介意一個人家世如何,香港人說關鍵要著公司辦得怎麼樣,能不能賺著錢。錢就是一切,其它的都無所謂。總經理這才放下一顆心來。香港人還說如果創出了品牌,又賺了錢,名與利雙收的話,他便會設法把總經理一家辦到香港去。這個許諾今總經理心情激動。他做夢都想到香港去花天酒地,否則賺那麼多錢有什麼勁?激動過後,香港人說什麼他便是什麼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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