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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槍支驗收結束以後,巴甫洛夫上校提議顧問團的人和軍代室的人都各打一組,看看新式步槍更適合哪一支軍隊的軍人使用。這句玩笑話算開得有些過分了,這多少帶著一點挑釁的味道,至少也是一種不太尊重的表現,但這正中關山林下懷。關山林心裡有數,軍代室自己的那幾個部下全都是從戰場上趟過來的,差不多個個都槍口下有陰魂,既然想比試,那就比試一下好了。

  軍人之間沒有客套,顧問團的人先打。畢竟都是兵器專家,打得都不錯。

  軍代室的人接著打,輕武器是軍人的看家本事,要是沒幾下還當什麼兵?早回家摟著老婆睡覺去了。兩廂結果,軍代室的環數略超顧問團。

  巴甫洛夫有些遺憾,紅鼻頭上泛著一層毛毛細汗。巴甫洛夫認為這種新式步槍缺少操作性,對於一個真正的軍人來說它簡直就是一件玩具。關山林否認巴甫洛夫的認定,關山林說,這種7.62毫米的半自動步槍具有重量輕、射擊精度好、機構動作可靠和外形美觀的優點,是步槍狙擊手在近戰中消滅敵人的重要武器,該槍戰鬥射速為每分鐘十發,在四十發,在四百米內對單個目標射擊效果最佳,集中火力能夠打擊五百米內的低速空中目標,在八百米距離上能殺傷集團目標,彈頭飛行到一千五百米處仍具殺傷威力,這樣的武器,何言與玩具一般?再說,該制式步槍是仿製蘇軍7.62毫米CKC半自動卡賓槍生產而成,武器系統做過化學兼容性、零件互換性、壽命、高低溫、裸露鹽霧96h、沙塵、泥暴露、擬拍岸浪、粗野操作及精度九項試驗,性能決不亞於CKC半自動卡賓槍,若說像玩具,豈不讓老大哥也受了連累?巴甫洛夫有點兒窘。巴甫洛夫支吾了一陣,建議用幾種真正的武器再試一次。這回兔子自己跳進套子裡了,這是兔子自己找的。關山林一臉內容地微笑著,揚頭示意人去試驗處取武器。

  槍很快取來了,一共三支,一支是22口徑的勃朗寧自動手槍,一支是12口徑的雷明頓散彈槍,再一支是重傢伙——一支35口徑的馬格南狙擊步槍。所有的軍官們都對這三支沉甸甸烤蘭幽冷的最新式兵器發出了喜愛的嘖嘖聲。

  這回用不著全體出馬,大家提議由雙方的首席代表用每支槍各打一組,這叫中蘇友誼槍響為證。巴甫洛夫躍躍欲試,他請關山林先打。關山林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對站在身邊的範琴娜說,告訴他,在這裡我是主人,我說了算,讓他先露一臉。范琴娜將關山林的話委婉地翻了過去。巴甫洛夫也不推辭,自信地從槍臺上取過那支鍍鉻的勃朗寧,走向靶台,熟練地退下彈匣,朝槍口裡瞄了瞄,然後裝上子彈,舉槍瞄準二十五碼之外的胸靶,少頃槍響,彈殼飛起,掉落在幾步之外。規定一組為五發,子彈打完後,巴甫洛夫將槍收回,吹了吹槍口的一縷青煙。報靶員很快報上環數,上校打了三十九環。巴甫洛夫很得意。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不是玩槍老手只配給這個數字的創造者提靴子。

  軍人沒有鼓掌的習慣,他們絕對不會大驚小怪,但是看得出來在場的軍人全都為上校的槍法而心服了。

  現在輪到關山林了。不是正式比賽,可這時的氣氛比正式較量還要緊張。在場的所有軍官都屏住了呼吸,而唯一的那位少尉女翻譯竟連汗都緊張得出來了。關山林大步走向靶台,把那支勃朗寧拿在手中,他不拖泥帶水,沒有半點兒多餘的動作,幾乎在舉槍的同時槍聲就響了,第一發子彈的彈殼還在地上滾動的時候,他已經把打完了的那支手槍放回到桌子上了。

  在等待報靶的時候巴甫洛夫對關山林說12口徑的勃朗甯是一支好槍,關山林同意,但他認為一個好軍人即使用套筒也能將對手打得抬不起頭來。巴甫洛夫不知道套筒是什麼,難道它的性能比具有一百年歷史的勃郎寧這種名牌武器還要好嗎?關山林一臉輕鬆地向他解釋,套筒是中國軍人早期最常用的一種兵器,它只有一條鋸短的槍管和一套鐵匠用榔頭敲出來的擊發裝置,槍身則是土木匠用刀削出來的,沒有瞄裝器,後填手動單發,有的甚至根本沒有來複線。巴甫洛夫聽罷臉上露出一種尷尬的神色,他說,將軍同志,您是一個懂得幽默的人,您很會說笑話。範琴娜把這句話翻給關山林聽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關山林沒有理會她的目光,他對巴甫洛夫說,上校同志,恐怕你沒有明白我的話,我這個人從來不懂幽默,而且,我們中國軍人不喜歡開玩笑。我們沒有蘇聯的西蒙諾夫式、德國的伯格曼式、美國的伽蘭德式、英國的斯普林菲爾德式這樣的先進武器,但我們仍然贏得了戰爭。關山林這話說得太硬,而且,範琴娜從心裡抵制翻譯這句話。好在報靶員解了範琴娜的圍。報靶員一臉漲紅地跑來,報告說,關主任剛才的那一組打了四十三環。巴甫洛夫上校帶頭讚揚關山林的槍法,說能用手槍在胸靶上打出這個環數簡直太難得了。關山林淡淡地一笑,說,不過是瞎貓逮到了死老鼠,碰上罷了。

  第二輪他們使用散彈打鋼靶。巴甫洛夫精神抖擻,他先仔細地檢查了一下臥式射擊台,然後爬下去。他持槍的姿勢很漂亮,看得出來他對使用12口徑的雷明頓充滿了愜意和自信。五發子彈全部擊中了目標,如果不是規定射速稍稍超出了時間的話,用二十八秒鐘擊倒一百碼開外的五個鋼靶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了。巴甫洛夫從地上爬起來,很欣賞地掂了掂那支散彈槍,說了句什麼。范琴娜將他的話翻譯給關山林聽,巴甫洛夫說的是,這是一支好槍。關山林不經意地笑了笑,接過那支槍,朝射擊台走去。關山林的第一槍和第二槍相距了很長一段時間,至少有十秒鐘。第一槍響過之後,他似乎是爬在射擊臺上睡著了,那段寂靜的時間讓人莫名地恐慌和焦灼。有一隻黃口麻雀從靶場外飛來,落在一隻鋼靶的上面,斜著頭朝那些木樁子似的人們看,後來它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勁,一振翅膀飛走了,就在它飛起來的一刹間,關山林的槍響了。第二槍和接下來的三槍相距時間不足五秒鐘,它們是連續射擊的,槍響靶倒,五隻鋼靶全被擊倒了。

  沒有人鼓掌,大家都呆呆地看著一百碼開外光禿禿的靶台,再看巴甫洛夫。

  巴甫洛夫臉上已經掛不住了。他二話沒說,從槍械員手中拿過那支35口徑的馬格南狙擊步槍,幾步走到射擊台前,臥倒,裝彈,擊發。馬格南狙擊步槍不愧是專家鍾愛的名流兵器,它的瞄準模塊是一流的,矯正性也強,五發子彈打出去,除了第一發在六環上,其餘四發在靶子中心打出一個梅花形,鹿蹄一般的漂亮。巴甫洛夫臉色蒼白地從射擊臺上爬起來。報靶員用小旗子沖這邊報靶。六環、九環、十環、十環、十環。五發子彈打了四十五環。巴甫洛夫很粗地出了一口氣,拿眼角看關山林,目光中分明有了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

  關山林說,好!關山林目光炯炯,大步走到射擊台前,在那個過程中他咧開嘴笑了一下。軍人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是強者,他們永遠都在尋找最出色的對手,只有這個時候他們血液中的靈感因子才會充分地活躍起來,如果沒有勢均力敵的對抗,他們只是一座孤獨的死火山。

  關山林在眾目睽睽之中走向射擊台,從槍械員手中接過那支35口徑的馬格南。關山林沒有用臥姿,他丁步站立著,右手持槍,槍口朝上,槍托抵住肩窩,左手退下空彈匣,往旁邊一丟,接過槍械員遞過來的彈匣,哢嚓一聲拍進彈倉裡,換手,左手托住槍托,麻利地拉開槍機,槍口自然下垂,握槍瞄準,須臾,槍聲響了。馬格南的聲音清脆而短促,幾乎聽不見尾部的哨音,槍的座力也極小,老練的使用者幾乎讓人看不出擊發時身體的震顫。關山林以立式擊發,穩如泰山,紋絲不動地打完一組,然後退下彈匣,關閉保險,將打空了的槍交給了站在一旁的槍械員。顧問團和軍代室的軍官們都在那裡眼巴巴地看著兩百公尺外的報靶員驗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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