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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麻雀趴在鐵堆後面射擊著,眼見著彈匣裡的子彈快打光了,著急地沖林然喊,首長,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林然朝沖過來的黑影開了兩槍,說,少嗦!麻雀見林然不肯離去,對方的人又沖了過來,急了,端著槍站起來,朝沖過來的古飛雪等人射擊,一顆子彈飛來,把他打倒了。林然一邊射擊一邊朝麻雀爬去,勃朗寧咯地空響了一下,他的槍膛也打空了。

  卡賓槍和勃朗寧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古飛雪等人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老刀興奮地喊,他們沒子彈了!古飛雪站起來,端著湯姆式朝前沖。這時,一串子彈從背後射來,打得古飛雪四周地面的泥土四濺,杜來峰領著張紀等人趕到了。古飛雪不敢戀戰,說了聲撤,朝杜來峰的方向射出一梭子彈,自己先閃身躲進黑暗裡,老刀等人緊跟其後,竄進黑暗中。杜來峰看清了逃去的古飛雪,發現又是那個大個子對手,帶了兩個人拔腿追上去,張紀等人則朝林然和麻雀跑去。

  杜來峰帶人一路追趕古飛雪,古飛雪的行動組訓練有素,四散而開,杜來峰不得不分了人去追別的目標,自己咬死了古飛雪一路追下去。杜來峰執槍追進一條偏僻的小巷子,感覺到什麼,正準備轉身,古飛雪突然從黑暗中撲出,一腳將杜來峰蹬得貼在牆上,舉槍對準杜來峰的眉心,兩人近在咫尺,杜來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槍躺在地上。古飛雪面無表情地扣動槍機,槍沒響,是啞火。古飛雪丟掉手中的鏡面匣子去掏護身的小手槍,杜來峰一個箭步撲過去,飛起一腳將古飛雪踢倒,騎在古飛雪身上,槍口指住了古飛雪,月光下,杜來峰突然愣住了――他看見古飛雪的耳垂上有一顆大大的黑痣。古飛雪趁杜來峰分神的一刹那,一巴掌打掉杜來峰手中的槍,將杜來峰從身上掀下,竄進黑暗中。杜來峰從地上爬起來,吐掉一顆帶血的牙,拾起自己和古飛雪掉在地上的兩支槍,朝古飛雪追去。

  琴簫隱約,俳伶咿呀,古飛雪匿入一家戲園子。杜來峰追來,毫不猶豫地撩簾而入,一時不能適應園子裡的黑暗,在那兒摸索著。戲園老闆過來了,說,這位爺,您找人呐是瞧戲?您要是……戲園老闆看見杜來峰手裡提著的槍,瞪大了眼睛往後退去。

  古飛雪躲藏在戲園的一個角落裡,手裡捏著小手槍,在暗中觀察杜來峰。杜來峰很快適應了黑暗,慢慢朝這個方向搜索而來。古飛雪眼見杜來峰走近了,情急之中,抬手鳴槍。槍聲響了,戲院裡大亂,聽戲的人四處逃竄,臺上的琴師和俳伶尖叫著逃下臺。小天椒在包廂裡聽何鐵心的戲,聽見槍響,嚇了一跳,見何鐵心手裡捏著一杆銀槍站在臺上發呆,迅速起身跑出包廂,逆著人流沖上戲臺,一把抓住失去了主張的何鐵心,兩人下了戲臺子,朝人群中擠去。

  慌亂的人群從劇院裡逃出,四散而去,小天椒拉著還沒來得及卸去排靠的何鐵心擠在人群中,一眼看見了從戲園子裡逃出的古飛雪,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一推古飛雪說,你快走!何鐵心還沒反應過來,小天椒返身逆著人群擠過去,擋住朝這邊擠來的杜來峰,故意朝杜來峰身上撞,然後哎呀一聲歪在他的身上。杜來峰伸手去拉小天椒說,怎麼了?你沒事吧?小天椒說,哎喲,我的腿折了。何鐵心擠過來扶小天椒說,小泉你怎麼了?然後質問杜來峰,你把她怎麼了?杜來峰說,我沒動她,是她自己往我懷裡撞的。何鐵心說,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她一個女人,沒事往你懷裡撞什麼?虧你還是解放軍。杜來峰氣得要命,何鐵心不管他,慌慌忙忙去攙扶小天椒。杜來峰想去追古飛雪,卻又不能丟下歪倒在他腳下的那個年輕女人不管,只能放棄古飛雪,蹲下去,察看小天椒的傷。小天椒伸出手來,一巴掌打掉杜來峰手中的槍。杜來峰搶上一步拾起槍說,你幹什麼?!他一眼認出了小天椒,愣了一下說,是你?

  這時高梁喊叫著和張紀提著槍朝這邊擠來,杜來峰聞聲望去,小天椒趁著杜來峰分神的時候從地上爬起來,一拉何鐵心,消失在最後一批逃開的人群中。張紀和高梁跑到,問杜來峰,怎麼又多了個女的?不是個男的嗎?杜來峰說,男的跑了,鑽出個女的,就是在窯子裡叫人圍攻我的那個。張紀說,怎麼不抓起來?杜來峰氣惱地說,襲擊林主任的不是她,怎麼抓?過去誰是敵人明明白白,打死了都能做英雄,現在明明得了天下,卻成天讓人摸哨,到了手的俘虜都給跑了,這仗打的,憋氣不憋氣?又問張紀,林主任怎麼樣,有事沒有?張紀告訴杜來峰,林然從吉普車裡摔出來時受了點兒傷,送回軍管會了,麻雀當胸中了一槍,是達姆彈,血人兒似的,送醫院去了。

  林然被送回軍管會,醫生檢查了他的傷口,對傷口作了處理,額前貼了紗布,手臂吊著,文達幫助他把挽起的衣袖放下來說,沒讓子彈咬上,算你命大。林然說,咬上也沒什麼,打穿的不算,我這身體裡面躺著好幾顆了,再進兩顆也不過多出一雙。正說著,電話鈴聲響了,文達要去接,林然意識到什麼,攔住文達,把電話接起來。

  電話那頭說,我提醒過你別出門,你怎麼不聽話?我知道你沒死,不是你命大,是我沒想殺你。林然問,為什麼?電話那頭說,殺你容易,跟殺只雞似的,不過我這人戀舊,不喜歡和生人打交道,一時半會兒先留著你,但你應該明白,共產黨還不是盤龍市的主人,你也不是。林然問,你說完了?電話那頭說,這一次完了,下一次再說,以後對我要客氣一點兒,還有,我說的話你要重視。林然想說什麼,對方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文達問林然,又是那個虎斑蝶?林然鎖著眉頭說,一個消息靈通的神秘人物。電話鈴這時又急促地響了,文達不等林然反應過來,怒氣衝衝抓起電話說,我是警備司令文達,有本事你站到明處來,躲在電話後面裝什麼孫子?!電話那頭遲疑著,不出聲。文達說,說話呀孫子,啞巴了?!電話那頭開口道,報告文司令,我是土改工作隊政治教導員邱義民,我們派往松山的工作組遭到國民黨遊擊隊襲擊,四名隊員犧牲,地方政府也損失了幾名幹部。文達一怔說,什麼?!

  文達放下電話,和警備區獨立師師長通了電話,命令他立刻帶人去松山,把狗娘養的國民黨遊擊隊收拾掉。林然的秘書這時進來,向林然彙報說,醫院來電話,麻雀因傷勢過重沒救過來,犧牲了。林然盯著秘書看,像是要吃了他。文達和獨立師師長通完電話,朝林然的秘書揮揮手,示意他出去。秘書退出辦公室,沒來得及掩上門,文華焦急萬分地沖了進來,看見林然額前貼著紗布、手臂吊著,幾步搶到他面前,一把捉住他說,老林,你怎麼樣?林然說,我沒事,就是麻雀,十七歲,還是個孩子……文華看看林然真的沒有大礙,放下心來說,老林,我這就搬過來,我過來照顧你,不管出什麼事,我和你在一起!林然沒想到文華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有些感動,但他很快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說,不,你現在擔負著物資接管重任,盤龍市能不能在戰後短時間內振興過來,一半由你的工作決定,你應該住在物資接管委員會裡,而不是和我在一起。文華還想說什麼,林然阻止住她說,現在不談這件事,文達在這兒,你來得正好,我們商量一下,立刻通知各接管委員會負責人,連夜召開軍管會緊急會議,佈置儘快恢復工廠開工、店鋪開業、狠狠打擊敵特和城市黑勢力的工作。文達說,打擊敵特和黑勢力的事我來負責,半月之內,我要盤龍市聽不見槍聲,只聽見鳥叫聲。文華說,民生貿易總公司和民糧調配處已經開始營業了,糧食、煤炭、布匹、鹽和戰時緊俏商品已經開始向市民供應,雖說一時半會兒還不夠應市的,但能抵擋一下。恢復生產的事困難很大,工人缺衣少食,行霸操縱行市,工商業主等待觀望,沒有資金,沒有原材料,工人回不了廠,工廠無法開工。林然已經做過周密的思考,胸有成竹地說,動員工人進廠,資方躲開的工廠由工會暫時取代管理,動員資本家拿出資金來,沒有資金的,政府給予支持,由政府提供一批糧食,以糧代薪,讓工人當天拿到報酬,總之必須排除一切困難,儘快開工,讓機器聲響起來。工商界代表見面會的事要提前,明天就開。文達看看表說,已經是淩晨了。林然果斷地說,那就今天開。文華說,我這就去佈置。林然說,還有一件事,通知市委市府、軍管會各接管委員會負責人,包括你們倆,在各種場合頻繁亮相,虎斑蝶不是要敲山震虎,讓我們做縮頭烏龜嗎?讓他看一看,他做不到這個,共產黨人是龍是虎,不做爬行動物!

  軍管會緊急會議在天亮時結束了,林然和文達趕往工商界名流見面會的開會地點,李道正已經到了那兒,正在聽文華介紹物資接管工作的情況,見林然走進來,立刻過來詢問昨晚遭到襲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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