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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從天明開始,兩輛延河牌載重汽車駛進馮家灘,到三隊磚場來拉磚。滿載新磚飛馳的汽車把街巷裡的塵土、雞毛和草屑搧起來;卸了貨,又哐啷哐啷響著開回村裡來。

  配種站也在今天開莊。一大早,從外村來的陌生莊稼人,拉著自己的母牛趁著天涼趕來了,好多莊稼人圍在三隊飼養場門前看熱鬧。女人們是避諱這樣不太文雅的場合的,全是男人們打諢調笑的聲音。

  馬駒心裡被一種激情鼓舞著。一位採購員告訴他,想不到三隊第一窯新磚質量竟然這樣好,他們寧願多繞幾裡路,專門買三隊的貨。馬駒心裡是難以抑制的喜悅:第一窯磚,十二萬塊,價值四千多元,今天進入三隊空空的賬本了。

  「德寬哥,看清了嗎?質量!質量是關鍵。」馬駒大聲說,「你算算,小河兩岸這幾年辦起了多少磚場?好貨不愁賣,全憑質量爭前景哩!」

  「我心裡明得跟鏡兒一樣。」一向言語謹慎的馮德寬,口氣也硬朗了,「制磚,晾坯,裝窯和出窯,都得把關,磚才四楞飽滿。這有我負責。火工有郭師傅,那河南老哥可靠。」

  「把這筆錢,還是要摳緊,不敢亂花。」馬駒和德寬用商議的口氣說,「醫療站上的開支怎麼辦呢?彩彩說她手裡沒錢了,夏收快到了……」早晨,他在街巷裡碰見彩彩,想到前日在河灣裡她拒絕回答他的話,就有點不好意思。彩彩卻老遠就叫「馬駒哥」,聲音特別亮。待他走到跟前,看見彩彩滿臉喜悅地盯著他,說是醫療站上的資金所剩無幾了,她問過大隊長,大隊長說土地下戶了,醫療站該當解散了。她說:「解散當然太容易了,問題是社員從外頭醫院看病回來,還尋她打針;誰有點小傷小病,犯不著跑遠路去醫院,也照樣尋她來,怎麼辦呢?」她說著,盯著馬駒,問他怎麼辦。他笑著說,散是不好散的,讓他和德寬商量一下。

  「問題牽扯一隊和二隊,他們不給錢,咱們三隊一家給錢,負擔不起呀!」德寬說,「這事本該大隊長出面,召集三個隊的幹部商量一下,不難解決。」可大隊長根本不理事了,他跟康家村康老三合買了一輛汽車,正在西安和西寧之間搞長途販運哩,哪有心思去解決什麼醫療站的資金問題呢!德寬為難地說,「咱們隊單獨給醫療站出錢,其他隊社員看病咋辦呢?」

  「收款,」馬駒說,「三隊社員的這點福利,我們保持住。其他隊的社員嘛,我們隊裡負擔不起,沒有辦法。」

  「只有這樣了。」德寬說,「那兩個隊賬上空著,沒有錢,拿不出醫療費。」

  「你給會計說一聲,先給彩彩支出一百元。」馬駒說,「夏收到了,沒有常用藥品不行。」

  「只要咱的磚場多燒一窯磚……」德寬說,「一百二百元有多難嘛!」

  「實話。」馬駒贊同說,「咱們這兩項副業,現在看來都不錯。這樣幹上兩三年,你看吧,咱們何止是為社員解決一二百元藥費的問題……」

  「馬駒,我想趕夏收前,把這一窯貨也燒出來,再裝上第三窯。咱們割麥,讓郭師傅燒火,生意紅火了,就要趁熱打鐵。」德寬心勁也很高,「你想想,一窯貨燒得十二萬,四千多塊,買多少麥子呢?」

  馬駒會意地笑笑,算是回答,在這樣令人揚眉吐氣的時刻,他想到另一位和他共事的人來。遺憾的是,他昨晚去找牛娃,沒有談得攏。牛娃跟他表哥的拖拉機跑短途運輸,每天二塊半,對三隊的磚場和牛場不感興趣了。

  「牛娃前日見我,讓我給他作媒哩!」德寬告訴馬駒,「昨晚我過河去了,那女人對牛娃挺滿意,只是彈嫌牛妹脾氣太倔……」

  「有這事?」馬駒驚喜地問,「怪道昨晚我去找牛娃,大嬸說,『你甭拉扯牛娃了,俺牛娃急等用錢哩。三隊收入再好,俺等不得……』老嬸子沒有說明,牛娃也沒給我說。」

  「我給那女人解釋說,牛娃要是有了媳婦,性子就綿軟了。」德寬很得意自己的本領,「那女人後來就……差不多了。」

  「要是必要的話,咱倆今晚一塊過河,非說服這個女人不可。」馬駒熱心地說,「可別給咱牛娃錯過了。」

  「那當然好。」德寬說,「咱倆去說,准保……」

  兩輛卡車卷著滾滾黃塵,又開到磚場裡來了。德寬笑著去招呼他們裝磚,馬駒又轉到飼養場門前來了。來娃蹦達著一雙短小的腿腳,急得滿頭大汗,興奮地告訴馬駒,說是有好些鄰村的莊稼人又來詢問配種的情況,有的農戶,其實牲畜還沒發情哩,就先來掛號排隊了。

  馬駒愉快地聽著來娃哥的話,幫他幹著活計,看著那兩個高中生把一頭母牛領進框架裡去,心裡舒暢極了。三四天來,因為去不去縣飲食公司當司機的思想波動,已經過去了。鼓舞人心的勝利,令他情緒高漲,胸襟舒暢。馮家灘三隊已經轉換過來的生氣,實在令人走路帶勁,吃飯有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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