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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她在得知馬駒哥被批准服役的確鑿消息以後,就夜以繼日地納紮起鞋墊兒來。趕到馬駒哥要走的前一晚,馬駒和牛娃來到她家的時候,她把兩雙納紮著漂亮圖飾的鞋墊送到馬駒哥手上。馬駒臉孔有點紅了,裝得樂呵呵地說:「哈呀!我這雙臭腳,怎敢鋪這樣好的墊子!」她只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並沒有想到以外的事情……

  她和馬駒哥通了三四年信。馬駒哥的每一封信,她都反復讀過,一遍一遍讀到可以背熟的程度,這些信,溫暖著她,鼓舞著她,伴著她走過了艱難的生活路程。她終於長成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了。可惜!可惜在她和馬駒哥往來的那些書信裡,沒有說及婚愛的事!

  有一天,兩位軍人走到景藩大叔的門樓裡去了,直到吃罷午飯,景藩叔和大嬸親親熱熱送兩位軍人出了村。彩彩在自己的小廈屋裡,坐不住,心裡總在猜想,那一定是馬駒哥部隊上的領導或是戰友,來看望景藩大叔了,他們一定帶來馬駒哥具體而又可信的消息吧。他長得多高了?立功了嗎?她急得團團轉,好容易等到天黑,她到景藩大叔家去了。

  「哎喲!彩娃。快坐。」大嬸格外熱情地招呼。

  「吃呀!馬駒捎回來的葡萄乾……」大叔也特別客氣地禮讓著,「給你奶還專門捎了一包……」

  彩彩的心在胸騰裡咚咚地跳,臉上陣陣發熱。兩位老人臉上表現出的興奮和高興,一絲也逃不過她的聰明的眼睛,肯定是那兩位客人帶來了馬駒哥的好消息。她抑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手裡捏著大嬸硬塞給她的葡萄乾,不好意思填到嘴裡去。哦,馬駒哥遠在幾千里之外,還不忘記給奶奶捎一包葡萄乾,果真只是捎給奶奶嗎?

  「彩娃,叔給你說件好消息。」大叔咂著煙袋,眉毛在顫動,嘴巴周圍的短鬍鬚也在抖,「你關心你馬駒哥,這喜事,該當讓你早知道……」

  彩彩的心都要跳出喉嚨了。先不管馬駒哥有什麼好消息,單是大叔這種對她說話的意味,已經毫不掩飾地把她看成是和他們家有特殊關係的人了。彩彩的臉上熱呼呼的,似乎血一下子都湧到臉上去了。她微微低下頭,急切地等待著大叔說話。

  「你馬駒哥,要提拔排長了。」大叔說,「今日來的那兩位軍官,就是來調查咱家的社會關係。」

  「噢!」彩彩抬起頭,高興得要掉眼淚了。她強忍一忍,克制住湧湧波動的感情,說,「沒有什麼麻煩吧?」

  「沒有!」大叔一擺頭,「咱家的親戚,沒得『五類分子』!那倆同志說,情況很好,沒有問題。」

  「好!」彩彩高興地說,「馬駒哥是好人,走到哪兒都受歡迎。」

  「有一句話,叔今黑要跟你說明白……」景藩老漢說,頓一頓,似乎難開口,終於還是說了,「你跟你馬駒哥通著信?」

  彩彩忽地一陣眩暈,深深地低下頭來,默認了。她處於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情緒裡,猜想那個幸福的時刻就要來到了。

  「你和馬駒把話說透了沒有?」景藩老漢問。

  「沒……」彩彩顫抖著聲音說,「啥話也沒說……」

  「噢!這樣!」景藩老漢似乎松了一口氣,「今天那兩位領導說,給馬駒訂婚,對象要經過部隊審查,同意了才能……」

  「啊——」彩彩猛地揚起頭,旋即又低下來,腦子裡轟然一聲,麻木了。

  「你看——」景藩老漢立時大聲歎息,「本來我跟你大嬸啥也明白,可人家軍隊上嚴格……志強跟我搭班幹了幾年,我也明白他是好黨員,可現時弄得……」

  「甭說……咧!」彩彩渾身顫抖,「你的話……我聽……明白咧……」

  「唉!」景藩再度歎息,「為了你馬駒哥的前途……」

  「我知道……該咋辦。」彩彩揚起臉,咬著嘴唇,「我不會……妨害馬駒哥……你放心!」

  彩彩說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從屋裡奔出來。她在自己的小屋裡,整整睡了三天,任奶奶怎麼說,她也不說為什麼,嚇得老奶奶簡直要瘋了。

  第三天晚上,她走出自己的小屋,腳下有點打飄,如同大病過一場,臉色蒼白,走進奶奶住的南間屋:「奶,你給劉紅眼回話,我願意跟文生訂親。」

  她的平靜的態度使奶奶吃驚,一直拒不考慮劉紅眼所牽線的婚事的孫女,怎麼一下子自動同意了呢?奶奶怕孫女話裡有話,就表明自己決不勉強可愛的孫女,說:「奶奶聽你的話,你不願意,奶奶也就不願意,你覺得不合心,也就不合奶奶的心。你甭……」

  「我願意。」彩彩更加鎮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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