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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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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婆又把她喚進上房裡屋。她這回有了充分準備。婆一見她就說她騙了自己。她就向婆艱難地述說孝文不聽勸阻,自己也沒辦法:「婆呀……被窩裡……又不能打牆呀……」白趙氏嘬嘬脫光了牙齒的嘴:「我來試著打這堵牆,看看打成打不成!」她不知婆將怎佯給她的被窩裡築起一道隔牆。 當晚,孝文和她又進入那種歡愉銷魂的時刻,窗外響起婆的僵硬的聲音:「孝文,甭忘了你是個念書人唉!」隨之就聽見婆的小腳噔噔噔響到上房裡去了。孝文突然從她身上跌滾下來,渾身憋出粘糊糊的汗液,背過身睡去了。她心裡很難受,對婆憎恨在心裡了。 白趙氏仍然不放心,連續十天裡改變了天黑睡覺的習慣,吹了燈坐在被筒裡打盹,一當發覺孫子孝文窗戶紙上的燈光熄滅以後,她就溜下炕來走到庭院裡,坐在孝文窗外的木馬架上說:「馬駒俺娃好好睡,婆給你擋狼。」這是孝文小時跟婆睡覺時的催眠曲。直到窗裡傳出孝文勻稱的鼾聲,白趙氏才回到自己的火炕上脫衣睡下。有一天早飯時,白趙氏接過孫媳侍候來的飯菜。把剛轉身準備出門的孫媳叫住,很得意地問:「你說,婆給你被窩裡把牆打成了沒?」孫媳婦滿臉絆紅,低下頭求饒似的喃喃說:「啊呀婆哩早都不……咧!」 儘管如此,孝文的臉色仍然發暗發灰,眼睛周圍有一個暈圈兒,明顯不過地呈現著縱欲過度的樣子。白趙氏終於明白給被窩裡打牆的作法完全失敗,就變得惱羞成怒了。她再次把孫子媳婦傳喚到上房裡屋:「小冤家,你把婆給哄了!」孫子媳婦忙說:「沒有沒有!」白趙氏說:「馬駒的臉色在那兒明擺著哩。」孫子媳婦低下頭無言以辯。實際上孝文並沒有因為婆的干涉而有半點收斂,幾乎一夜也沒空過,更談不上遵守婆規定的「十天稀一回」的法令了。她本人也很吃驚,新婚三天連碰她也不碰的書呆子,一旦嘗著了男女交媾的滋味就一下子上了癮似的永無滿足了。她現在也為孝文的身體擔憂,真的這樣下去,孝文嫩撅了,她就要守活寡了。她在被窩裡規勸孝文:「細水長流好。你今黑忍一忍。等你長大了要怎樣就怎樣……」孝文卻當作耳邊風又做起自己想做的事。她對婆誠懇他說:「婆呀!打死我我也不敢哄你……我勸不下你孫子……」白趙氏說:「你跟他不要睡一頭,兩頭睡下。」孫子媳婦說:「試過了……不行。他在那頭還能……」白趙氏說:「你該給他另暖一條被筒,分開睡。」孫子媳婦說:「那辦法我也試了……他把被子扔到腳地,又鑽進我的被筒……」白趙氏眼一瞪,喝斥道:「呵呀,說一千道一萬全成我孫子的不是咧?你個碎屄就沒一點錯咧?你看你那倆奶!脹的像個豬尿脬!你看你那尻蛋子,肥的像酵面發嘍!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是愛挨球的身胚子!」孫子媳婦連羞辱帶委屈,低頭哭了。白趙氏冷著臉狠著聲說:「馬駒的事我回頭說。你先把你管住。你要是再管不住,我就拿針把你的碎屄給縫了!」 白趙氏訓斥孝文媳婦的時間選擇在後晌,屋裡的男人都下地去了,只有仙草抱著蒲籃在院子裡做針線活兒,不用回避。仙草看見兒媳婦低著頭從她面前賊溜似的走回廂房,倒可憐起兒媳婦來了,阿婆白趙氏明顯袒護孝文而一味怪罪媳婦,不說不公平吧總是解決不了癥結。她把聽到的阿婆的話全部說給嘉軒。白嘉軒聽著那些不堪人耳的粗穢的話臉紅了又白了,說:「媽越老說話越不會拐彎了。」 白嘉軒當晚把孝文喚進自己的住屋,當著仙草的面訓示兒子:「孝文,你說我花那麼多錢財供你念書,圖啥?」孝文說:「叫我明白事理懂得規矩學為好人。」白嘉軒說:「你倒是記著。做到做不到?」孝文坦誠他說:「我哪兒舉止失措,禮義不規,爸你隨時指教。」白嘉軒微微上火動氣:「還用我指教!你婆苦心巴力為你身體著想,你聽下聽不下?」孝文倏然紅了臉,低下頭去了。白嘉軒乾脆他說:「你要是連炕上那一點豪狠都使不出來,我就敢斷定你一輩子成不了一件大事。你得明白,你在這院子裡是——長子!」 孝文回到廂房,自甘就範鑽進媳婦為他設置的那條被筒,悄然睡下。一月後,孝文臉上的氣色果然好了,臉頰紅潤了,天庭也潔亮了,灰暗的氣色完全褪盡。白趙氏不知道兒子訓孫子的事,還以為是自己威脅孫子媳婦的結果,借著孫子媳婦送飯的時候,口氣寬鬆他說:「俺娃你放心,婆不用針縫了……」 當白嘉軒聞知鹿子霖家有一本更難念的經的時光,孝文貪色的事就算不上一檔子事了。 鹿子霖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都打不起精神,兒子兆鵬婚後勉強在家住了三四天就進城去了,整整一年都沒有回白鹿原上來暑假和寒假也沒有回來。鹿子霖不給他送錢送物,也阻擋女人給兒子捎東西,企圖迫使兆鵬在沒吃沒穿的絕望中回到家裡來。然而,當又一個新年佳節到來之際,兆鵬仍然躲在城裡。鹿子霖的悶氣無以訴說無處發洩,脾氣也變得暴躁起來,嚴重地影響了他到保障所裡辦理公務的心思,除非一些非親自經手親自出面交辦不可的事,其餘一切大小事務都一概推給桑書手去辦了。這樁家庭隱患被全家成員自覺地包裹著不向外人洩漏,唯恐冷先生知道了真情。鹿子霖曾不止一回退一步想,如果兆鵬娶的不是冷先生的頭生女而是另什任何人的女子,兆鵬實在不願意了就休了算了,但對冷先生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能這麼做。冷先生是窮人和富人的共同的救星,高尚的醫德贏得了極高的威望。結親為好反成仇,其結果,遭受眾人恥笑唾駡的必定是鹿子霖自己。一年來鹿子霖害著沉重的心病,外表上卻顯得愈加和氣愈加寬容,顯著十分謙和十分客氣的樣子與人說話,有時還自如輕鬆地和同輩人打渾調笑,卻把心裡隱伏著的危機掩飾起來了。他隔三錯五地到冷先生的中醫堂去,說一些他在各個村裡執行公務時聽到的傳聞或笑話,逗得親家那張冷峻的臉繃不住就暢笑起來。他說給冷先生神禾村一個髒婆娘的真實故事:「狗娃媽,娃屙下,找不著尿布拿勺刮。刮不淨,手巾擦。尿布撂哪達咧?咋著尋也尋不見。揭開鍋蓋舀飯時,一舀就撈起一串子爛尿布。你說髒不髒?髒!可那一家全部長得黑瓷圪塔樣。人說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冷先生先是聽著笑,接著發潮嘔吐,吐了又忍不住笑。鹿子霖也陪著笑,笑畢就欣喜他說:「親家兄,你猜你的寶貝女婿現時弄啥哩,嘿!一邊上學一邊給一家報館幹事,人家掙的錢還用不完。我前日為所裡的事進城順便去看了一下,給人家錢人家還不要,還給我盤纏哩!就是忙得受不了。」這樣,關於兆鵬不回鄉的種種可能的猜測全部合理地掩飾起來了。女兒偶爾來到中醫堂,冷先生就冷著臉訓械說,「男兒志在四方。你在屋好好侍奉公婆,早起早眠。」女兒一臉憂鬱,卻什麼也不說,問候了父親又接受了父親的訓示就回到鹿家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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