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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你要幹什麼?」

  「畫裸體。這麼美好的一切,只有你的裸體,才是可以與它們媲美的。也只有你的裸體,才能拎起這個畫面的生命重心。」

  「你是瘋了吧,石懷玉。」

  「誰瘋了?作為畫家,如果我不能把今天這種對生命的獨特感知,真切記錄下來,那就是我的失職。是對人類美術史的不負責任。」

  「去去去,你想畫裸體找人去。我是絕對不可能讓你畫的。」

  石懷玉突然嗵地跪在她面前說:「娥,就讓我畫一次吧!今天的陽光、植物、生命,包括我的創作衝動,一切的一切,也許不會再重複出現了。這種稍縱即逝的靈感,如果丟失,會讓我後悔一輩子的!相信你也會後悔的!」

  憶秦娥看他說到這裡,就又補了一句:「別說得太玄乎,我可不是啥子青春少女了,有什麼好畫的。」

  「你跟別的女人不一樣。也許是一直在練功,你的身材、皮膚還跟二十幾歲的姑娘一樣,充滿了活力與彈性。」

  「別瞎說了,還有孩子呢。他醒了咋辦?」

  「他醒了我們就停下來,好不?」

  憶秦娥是在半推半就中,被石懷玉剝得跟蔥白一樣,平放在了長條石凳上。他把姿勢擺來擺去,擺了半天。最後,憶秦娥還是要求給身上蓋點什麼。石懷玉就拽了幾枝葡萄葉子和葡萄下來,把她的敏感部位,做了些影影綽綽的掩飾。幾年後,在石懷玉的畫展上,這幅作品,幾乎轟動了西京。當然,不僅是因為石懷玉畫得好了。詳情後邊會說。

  單說那天,憶秦娥配合石懷玉,從中午畫到下午,都不見兒子劉憶喊叫,她就覺得有點奇怪。在畫畫當中,她還去看過兩次,劉憶一直都是睡得呼哧大鼾的。她還說孩子果然玩得累了,今天可是睡好了。可五六個小時過去後,她去看,劉憶還睡得人事不省。她就有些懷疑。她突然發現石懷玉放藥的地方,有一個瓶子上的說明是新撕了的。結果在垃圾桶裡,她發現了這張小紙片。上面有安眠藥的說明字樣。氣得她一沖出去,就把石懷玉的畫夾子給踢翻了。石懷玉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只傻笑,不反抗。憶秦娥揪住他的毛耳朵逼問:「你幹什麼了,說。」

  「沒……沒幹啥。」

  「石懷玉,你好歹毒的心。說,給孩子吃什麼了?」

  「安……安眠藥。我是被這個傢伙……弄得整夜睡不著,才買的。是給我買的。」

  「說,給他吃了多少粒。」

  「五……五粒。」

  「正常吃幾粒?」

  「一到……四粒。」

  憶秦娥氣得渾身發抖地:「石懷玉,你這是投毒!是犯罪!是殺人!你要把我孩子弄出個三長兩短來,我就跟你拼命了。」說著,她飛起一腳,踢在石懷玉的下巴上。接著,又是《打焦贊》一般地拳腳相加起來。在石懷玉被打得滿地找牙的時候,她抱起孩子憤然離開了。

  在離開那院孤零零獨自存在的民居時,她甚至有種逃出鳥籠的感覺。

  這個石懷玉,想來也真是個怪物。就在幾天前,也是在葡萄架下,他突然拿出一本繡像《金瓶梅》來。他指著那幅潘金蓮和西門慶在葡萄架下的春宮圖,就要綁她的腿腳,加以操作實踐。那天她就踢了他一個「二踢腳」,還旋了一個「掃堂腿」,喊他是大流氓。今天想著他是要創作,就很是不情願地遂了他的心思。也是想補救這些天來劉憶的鬧攪。誰知他竟然還給劉憶做了手腳,這就是怎麼都不能原諒的事了。他是把底線突破了。在一刹那間,她甚至連殺他的心思都有。敢這樣做,時間長了,難道他就不敢謀害劉憶嗎?都走出院子很遠了,她內心還在打著寒戰。

  憶秦娥回家後,她娘就看出他們兩口子可能是吵架了。娘還說了她幾句:「這可是你情願的。放著好好的城裡不住,要住到南山去,連老娘都不要了。看來把男人也沒維下。」憶秦娥啥也沒說,就拿起宋雨的作業本翻了翻。宋雨低著頭,用嘴啃著手背,不敢說話。她看見,幾個作業本上幾乎都是大紅叉。有幾個紅叉,明顯是老師氣得有些失控,竟然把好幾頁紙都劃成爛片片了。她說了宋雨幾句,宋雨一隻腳丫子踩著另一隻腳丫子,只使勁在那兒搓著,就是不回話。她本來是想發脾氣的。可又覺得,孩子怎麼就那麼像兒時的自己,既可憐,又憋屈。看著那樣子,她直想落淚。她也就啥都沒再說,只讓她把鞋穿上,小心著涼。倒是劉憶眼尖,把宋雨的拖鞋,一隻頂在頭上,一隻含在嘴裡,是趴到地上給「唯唯(妹妹)」把鞋穿上了。

  她娘把她叫到一旁說:「這娃心事不在念書上。」

  「那在什麼上?」憶秦娥問。

  「唱戲。你只要一走,她就把自己關在房裡,又是拿大頂,又是下腰、踢腿的。一叫念書、做作業,她就鬧著要回去找她婆。」

  憶秦娥半天沒有說話。

  她娘說:「不行就讓學唱戲算了,不定還能又學出個小皇后來呢。」

  「不行。必須讓她好好念書。」憶秦娥給她娘回答得很乾脆。

  晚上,她一邊摟著宋雨,一邊摟著劉憶。她還給宋雨講了很多道理,要她好好學習。說唱戲太累太苦。除了身體累,心會更累。可覺得孩子又聽不懂,她就直說,要她以後不許再偷著練功、學戲了。說把書念好了,她會把她婆接來看她的。要不然,她婆也會不高興的。宋雨也不說啥,就鑽到被窩裡抽泣。劉憶是一直獨霸著媽媽兩個奶的。見「唯唯(妹妹)」哭了,就很是大方地讓給了「唯唯」一個。憶秦娥將兩個孩子緊緊摟著,覺得好像這才是她最踏實的生活。

  憶秦娥正常上班後,石懷玉來找過很多次。她開始不想理,排出訪節目也的確忙。可石懷玉找得不依不饒的。有一天,薛團長就找她去做了一次工作,說:

  「秦娥,無論你跟石懷玉現在是什麼情況,都得慎重考慮這事了。你畢竟離過一次婚。社會上對你的關注度又高。要是處理不好,對你的傷害是會很大的。我的意思是:能和好,還是儘量要和好。只要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還是不再折騰為妙。你跟別人不一樣,你折騰不起呀,秦娥!」

  她也覺得薛團說得有道理。去香港、澳門、臺灣演出一回來,她就又半推半就著,去了終南山腳下的民居。

  誰知她這次去,只住了十幾天,劉憶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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