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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收發室正巧鎖了門。呆一會再進去吧。阿寧把信放在自己辦公桌上。信封上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地址,喚起了她的記憶。曾幾何時,她曾那麼熱切地盼望過它的回音。他們把小髻送來了,小髻不知同他們說了我些什麼?她對北京的一切滿意嗎?大概不會太滿意,我對小髻不錯,起碼是盡了我的能力。小髻要求太高,她總以為是親戚作客,幫你的忙,幹多幹少都只憑自己高興。大家的價值觀不一樣,衡量起來就有差距。但我希望小髻不要說我的壞話,多想想彼此的好處,多體諒一下對方的困難。最好不要把鬧過的那些糾紛讓她的父母知道,那樣,也許會給老家鄉親們一個壞印象。阿寧不在乎印象好壞,她一輩子也不會回那個鬼地方。可阿寧怕因此影響了父親在家鄉的口碑。爸爸雖然因為忙,多少年不曾回去,但老人心裡是很眷戀那塊故土的。

  小髻稚嫩但卻根工整的字跡,神秘地擺在面前,裡面是對家鄉親人講的心裡話。

  阿寧把信封拿起來,對著陽光晃了一下。信封很厚,隱約可見折成兩疊的信紙輪廓,字卻一個也看不清。

  阿寧拿起剪刀。這很容易,只要嚓喀一下,所有的秘密都盡收眼底。可是,慢著。她受過高等教育,她是國家幹部……阿甯把剪刀放下了。

  信封莊嚴地面對著她。

  為什麼不可以看看呢?要知道,我是她的堂姐,這是至親至愛的關係。我有權利知道她在想什麼,也許遭遇什麼困難,碰到什麼解不開的難題,需要幫助或出個主意……

  無數冠冕堂皇的理由湧上腦際。幹練的女程序設計工程師不再遲疑,她把剪刀換成一枚小巧的大頭針,把信的封口處輕輕挑開,這樣復原的時候,不容易留痕跡。

  「哼!看過之後,我差點想給她撕了!哪能這樣釜底抽薪!」阿甯氣得全失了平日的矜持。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沈建樹著急地問。

  「小髻在信中跟她父母說,一個人在外,沒人管沒人疼,天天想家。叫她父母接到信後,發封加急電報,就說她母親病了,她就回家走了!」

  怎麼能有這種事!

  「你怎麼能偷看她的信呢?」這是沈建樹覺得不妥的第一件事。

  「幸好偷看了。要不然,哪天她卷起包袱一走,給你個措手不及,看你怎麼辦?」阿寧冷笑道。

  找托兒所保姆的艱辛又浮上心頭。小髻,你這又是何必呢!你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可以走,這樣驚動家長一塊騙人,弄得我們不知道還要為你和你母親著急,費費又沒有人管。不要說人世間,單一個家庭,就這樣複雜!他沒有辦法。

  「實在不行,我再到家庭服務處看看,也許我們的表快排到了……」沈建樹沒多少把握。

  時至如今,阿寧又想起小髻的種種好處來,這一年她能安心上班,從不擔心家裡,不都是因為有小堂妹嗎!也許,自己做得太過分了?

  是啊,以前歸以前,現在重要的是怎麼辦?

  「信,你怎麼處理了?」沈建樹念念不忘的還是那封信。

  「我給她發了。你放心,粘得牢牢實實,看不出破綻。」阿甯這點起碼的道德還是有的。

  「這麼說,電報很快就回來了?」

  「是的。」阿寧有氣無力地說。

  小髻罷工了。這也許是雇工們最嚴重的反抗行為。阿甯對沈建樹說:「這兩天,咱們都對小髻好一點。」

  「只怕來不及了。小髻又不是孩子。」

  「姑且一試吧。硬攔著不讓走,不可能。再說強扭的瓜不甜。真要撕破了臉,大家都不好看。咱倆不是每人有半個月的休假嗎,先拿出來看費費。走一步說一步吧。」阿寧的主意是惟一的辦法了。

  電報是郵遞員交給沈建樹的。他真想推辭不要,請郵遞員直接給小髻。

  「給,小髻。你家的電報。」沈建樹低著頭,沒看小髻。

  「什麼事?」小髻故作鎮定。

  「我沒看。」沈建樹真不願看到那張單純明朗的臉上,出現虛偽的表情。

  「哎呀!我媽媽病了!這可怎麼辦呀?也不知道是什麼病,我得趕快回去,看看我媽媽呀!」小髻驚呼一聲,就哭了起來。剛開始還偷偷觀察一下姐姐姐夫的表情,一會,就真的痛哭起來。這麼長時間,她從沒有機會大聲呼喊過自己的媽媽,著著電報,好像媽媽真在望眼欲穿地盼自己回去,不禁熱淚滾滾而下。

  阿寧急忙過來勸慰。看堂妹哭得這般傷心,她幾乎懷疑這封電報是真的了。不管是真是假,如果她還想留住小髻,只有拿出最大的熱心和關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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