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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畢刀把自己同意合作的意向,通知了曹末生。曹末生讓她直接同鄭玉朗談。畢刀不願意理鄭玉朗,但具體的問題又必須同他當面磋商。

  他們將招標時可能遇到的情況,事先進行了討論。名是討論,實際上都是鄭玉朗一個人在說。畢刀對於出版社的經營和管理業務,完全是一摸黑。剛開始就很煩。掬著曹末生的面子,硬著頭皮往下聽,居然也就聽出了一些名堂。她天性聰穎,加上鄭玉朗的闡述簡明扼要又切中要弊,幾個回合談下來,也就不再是個出版盲了。

  部裡那方面,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更換出版社承包人的準備工作。氣球放出去了,還真有幾個行家裡手躍躍欲試,都遞交了詳盡的承包方案。

  曹老告知部裡,他鄭重推薦一個很有思想很有能力的女醫生,來參加奪標。

  醫生?還是女的?這不是風馬牛不相及嗎?大概是曹老這次住院,這個醫生對曹老的治療格外認真吧?負責此項事物的副會長這樣想著,就把同畢刀的面談安排在了所有應徵人的前面,想預先把她淘汰掉。

  會面的時間訂在明早8時。

  明天又是畢刀出門診的日子,她很不情願耽誤了工作。不僅僅是因了錢,由於她的醫術好,很多病人都是專來看她的門診的,還有唐糯米的手術方案,還要繼續研究一下,這是她每次手術前的慣例。現在就全耽誤了。

  但是沒辦法。這不但是一個海,而且是一個旋渦,跳進去就身不由己。

  畢刀請了假,說是她的在奶奶家上學的孩子病了。請假很順利,沒有一個人懷疑她在說謊。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心裡很不安。心想孩子可不要真的病了,那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了。

  本來鄭玉朗的意思是讓她單刀赴宴,畢刀這一次是出奇的頑強,說什麼也不肯。

  「這不成!這又不是搶救病人,腸子肚子流出來我都不怕。對經濟方面的事,我是初級階段。要是哪句話說差了,我倒沒有什麼,一甩手走了,回去照舊開我的方子去,可你們家的馬歇爾計劃就全毀了。」畢刀特意突出了那個「家」字。

  鄭玉朗遲疑說:「今天晚上,我岳父會再次打電話給副會長,強調他是出版社的創始人,強調這一次承包人非你莫屬。所以無論你談得怎麼樣,估計結果都是一樣的。你就放心好了,我現在過早露面,恐不好。」

  「但你遲早是要露面的,是不是?我認為早露比晚露好,不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人家反倒驚訝。再說,按照國人的心態,對男人比對女人信任得多。特別是這樣的大事,還是有男子漢出面比較好一些。」

  畢刀也不知自己說得有多少根據,只是怯場。她開始恨自己的丈夫,其實和曹末生的友誼,對曹老的尊敬,都不是她投身這件蹊蹺事的原因,只因自家的先生顯出強大的興趣。

  「不成。我現時不能露面。你必須一個人去。」鄭玉朗思忖片刻,很強硬地拒絕了,語氣中滲出凜凜的威嚴。

  畢刀一下子火了。從來沒有人這麼居高臨下地對她發號施令過。我不過是看在多年友誼的分上,演一齣兩肋插刀。你還真的拿出老闆的架子來了?老子還不幹了呢!

  「你必須跟我一起去。否則,我們這場遊戲到此結束!」畢刀冷冷地說。

  鄭玉朗怪自己疏忽。妻子說過,她的這個朋友也有極鋒利的一面。自己這幾天只看到她虛心求教的一面,竟把她看得太軟弱了。事情到了現在的分上,硬頂就成僵局。他強制自己臉上的肉,溫柔地抖了抖,說:「那麼好吧,我的總經理先生。只是,我以什麼身份出現呢?」

  「我的副手。您將來不是名義上也要是我的副手嗎?雖說實權是你的家族的,我不過是個皮影。」

  鄭玉朗不去理會畢刀話中的蒺藜,大度地說:「這是我們共同的事業。好吧,我出任你的副手。但主角還是你唱的,不到萬不得已,我不說話。」

  第二天,他們準時到達約見地點。

  這是一座破敗的四合院,只有那幾柄枝葉蒼蒼的巨大古柏,說明這裡曾經有過的威勢。

  汪倫副會長基本上還算矜持地接待了他們,神態中有掩藏不住的查詢之色。

  會議室裡,雙方隔著古老的木茶几端坐著,好像對峙的等號。

  畢刀從未有過的拘謹。她經歷過許多刀光血影的場面,雖說刀是手術刀,血是病人之血,也算見多識廣了。但今天這個場合,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目光頑固地盯在自己的長襪上,晦氣地想這雙灰色的襪子於今天的氣氛,真是很不相宜。灰色使她原本秀麗的雙腿顯出白蠟樣的虛偽光澤,她不知道把腿藏在哪裡好。

  「我們還是成丁字形坐吧。這樣大家都親切些。」鄭玉朗像主人一樣調配起眾人的座位。

  汪倫坐在了窗前的沙發上,蒼白的頭顱映著紗窗外的翠柏。

  呈90度直角處,坐著鄭玉朗和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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