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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三人都衣冠楚楚,促膝交談的樣子,但有一種隱然的張力,暗浮在空氣中。

  「畢女士是怎樣得知我們這裡有這樣一家出版社,並決定要承包的呢?」汪倫副會長單刀直入地問。

  鄭玉朗和畢刀一下傻了。他們準備了許多業務上的問題,但是獨獨沒想到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他們就覺得對方有些陰險,甚至是弄清了他們的底細,故意敲山震虎。

  其實汪倫的骨子裡是個文人,對商務談判並無經驗。他只是很奇怪,是什麼渠道,把這樣一個端莊幹練的女醫生吸收到完全陌生的領域來的?他隨心所欲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給了預謀的總經理副總經理一個冷不防。

  「這個……這個……是這樣的……我是聽……」畢刀張口結舌,差點就要把曹老先生供出來。

  「這個無可奉告。」鄭玉朗果斷地堵截了話頭。

  汪倫像山植一樣紅而圓的面龐出現了很尷尬的神色。不過,他到底是好好先生,不自在了片刻,也就恢復正常了。

  「畢女士作為很有經驗的臨床醫生,」汪倫掀動茶几上的一疊紙,畢刀認出那是幾天以前鄭玉朗讓她寫的個人簡介。「怎麼就能棄醫從工,改作自己完全不熟識的業務呢?你是否有把握做好它?」

  這個問題倒是演練過多遍了。

  「我雖喜歡醫學,但更欣賞魯迅先生說過的話,願意投身到教育民眾的工作中去,做企業家于實業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我平時也很注意積累這方面的知識……」畢刀神龍見首不見尾地談了幾點管理經驗,都是鄭玉朗臨時教她的,現買現賣。汪倫副會長也是個外行,聽得雲苫霧罩。

  畢刀不敢戀戰,趕緊把烽火燒向鄭玉朗,說:「一個好漢三個幫。我已經物色到幾位很有經驗並從事過這方面工作的專家,比如這位鄭先生,已答應出任我的副手。世上無難事,只有肯登攀。我們眾志成城,相信心想事成,下面讓鄭先生說吧……」說到最後,簡直有點語無倫次了。

  畢刀長籲一口氣,總算把這一席話大致不錯地背完了。特別是不失時機病人就是你的自留地,你不在,別人也不好替你鋤草捉蟲。有幾個病人的醫囑要馬上更改。病情變化了,就像季節變化了,要隨之增減衣服。你沒給病人及時更動醫囑,就像天熱了,你不給孩子換單衣,孩子就只好熱出痱子。畢刀有些愧恧,她以前是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的。還有幾張檢查單也堆在那裡,像是偵察兵抓回來舌頭吐出的情報,也因她這個總司令不在,毫無意義的散落著。

  「畢大夫,您的孩子的病好些了嗎?」小護士關切地問。

  「孩子的病?……啊啊,好……好些了。謝謝你們這樣惦記著。」畢刀埋頭處理病歷,以掩蓋自己的失態。

  「明天有唐糯米的手術,您可得休息好了。家裡有病人,最熬人了。一場手術就是一場仗。」小護士老氣橫秋地囑咐她,畢刀覺得很溫暖。

  按照以往的慣例,應該再把唐糯米的手術方案推敲一下。畢刀看了看表,匿名信約會的時間快到了。

  出了辦公室的門,她看到唐糯米的丈夫。老漢眼巴巴地看著她,希望她能主動地過問點什麼。病人的家屬一般不敢打擾醫生,總是潛伏在醫生必經的路上,想讓醫生在看到自己的同時,聯想到自己臥病的親人,多想出治病的好辦法。

  畢刀不耐煩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呢?是你婆姨的病我知道了,你就不要再囉嗦了?還是手術沒有問題,你就放心好了?畢刀自己也說不明白,只是想快點擺脫繁雜的事物,去把匿名信的謎底揭穿。

  畢大夫遠遠地就看見,在兒童樂園的入口處,有一個身穿很乾淨的舊軍裝的中年男人,安詳地站著。

  這是一套假軍裝,從來沒有綴過領章帽徽的軍裝。這個瞞不過當過兵團戰士的畢刀。軍裝的領子是均勻一致的淺綠色,沒有領章遮避過的濃綠方塊。

  畢刀徑直向他走過去,那個人也迅即迎了上來。

  「你就是……」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但畢刀說了半句就沒了下文。她總不能說:你就是匿名信的作者吧?雖然她極想這樣說。

  「你就是……畢蘭大夫吧?」來人說完了這句話。

  「是的。」畢蘭很矜持地說。事情就這麼開始了,似乎比她設想得簡單。

  「我的名字想來你一定是很熟悉了。這兩天,我的耳朵一直發熱,有人在不斷地重複我的名字。」來人說。

  「我並不知道您是誰。」畢刀直截了當地說。

  「我是浦為全。」來人伸出了他的手。

  浦為全?浦為全是誰?這個名字很熟,似乎震動過自己的鼓膜多次,但她確實沒見過這張像黑人領袖曼德拉一樣,泛著釉彩的黑臉。

  她歉然一笑說:「真對不起,我不記得了。也許是當醫生每日接觸的姓名太多,我對人的名字反應很遲鈍。您能介紹得再詳細一點嗎?」

  浦為全笑了,笑得很盡興:「我就是您企圖顛覆的那個人——九星出版公司的現任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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