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預約財富 >  上一頁    下一頁


  「你再說得明白一點,好不好?不過,要節省點時間,我還有病人。」畢刀認真起來。

  曹末生默不作聲地從衣兜裡又掏出了一張小紙片。畢刀不用看就明白了,那是第17號掛號單。這個鬼機靈,居然多掛了一個號。

  「好吧。你說吧。現在我就是不想聽也得聽,因為你買下了我的這段時間。」畢刀把自己的姿勢調整得舒服一些,想必說起來話長。

  「事情是這樣的。我父親在位的時候,創建了一個九星出版公司。你知道,審批一個出版社,要費許多周折。父親為了嚴肅文學的發展,動用了他的許多老關係。用現在的話講,就是友情出演吧。可以這麼說,要是沒有我父親,就沒有這個九星的存在。這幾年,嚴肅文學大滑坡,出版公司的狀況一直不好,徘徊於微利和輕度虧損之間。前幾年不是興承包嗎?出版公司的一個普通工人,好像叫什麼浦為全的站出來說,他願意承包出版社,每年給我父親所在的部門交10萬元錢。

  「這當然是我父親那樣的文化人,巴不得的事情,樂得當甩手掌櫃的,就同意了。現在,幾年過去了,浦為全居然分文不交。一問,就裝窮,說是不景氣虧損什麼的。可是,你看……」

  曹末生說著,從肩背的見棱見角的軍用挎包裡,掏出一大摞書。裡面的內容一時看不到,只見封面紅的酷紅,綠的慘綠。黑白對比鮮明的性感女星照片,像斑馬的紋路使人眼花繚亂。

  「這都是我從書攤上搜羅來的他們的產品,還是不完全統計。像這樣在兇殺暴利色情邊緣行走的出版物,銷路出奇的好。我問過書攤的老闆,說出這種書會賠嗎?他們說,這都是從國外盜版來的,簡直就是無本生意。焉有不賺之理?再有,據我的調查,那個浦為全出入坐轎車,手提大哥大,比我父親的排場大多了。要是出版公司不賺錢,他去偷來搶來的錢啊?」

  「真他媽的惡僕欺主……」溫文爾雅的女記者罵了一句髒話。

  「你說了這麼多,還是沒有說到為什麼呀?」畢刀看了看表,雖說女記者買下了兩個號,後面還有幾個病人要看的。

  「別急呀。我這就說到正事上了。最近我父親讓他們兌現合同,每年10萬元。他們就擺出潑皮無賴的嘴臉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不信你們可以到帳面上去查!你說到處有他們的書,哪能不猙錢?他們說書商拿了書不給錢,要是不信你們也可去查帳!我父親他們一夥書呆子,哪裡會查帳?!再說人家既然敢讓你去查,必是事先做好了手腳的,聽說他們請了一個退休的高級會計師。你哪裡查得出?父親氣得心臟病都犯了,這不是無法無天嗎!」曹末生微微有些顫抖了。

  看女友生了這麼大的氣,畢刀也隨著氣憤起來:「那就不讓那個什麼……浦為全承包好了!」

  「這咱們就想到一塊去了。父親他們不能捧著金碗要飯吃啊!以後國家的撥款越來越少,文人們再沒有條件關起門來儒雅了。有什麼辦法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父親在籌劃著更換承包人,這一次,政權可要牢牢地掌握在無產階級革命家手裡。這個人,既要有經營頭腦,又要絕對忠試可靠。再不能選錯接班人了……」曹末生像一個女政治家侃侃而談。

  「那是。那是。」畢刀頻頻點頭。欽佩之餘,不免設身處地考慮:「只是這樣的人到哪裡去找?」

  「不用找。現成就有一個。」曹未生胸有成竹。

  「你說的是我?!」畢刀大驚。聯想起剛才的女企業家云云,才知道在這裡埋伏著一支兵馬。

  「不是你。是我的丈夫鄭玉朗。」曹未生字正腔圓地說。

  畢刀大松了一口氣,笑自做多情。「這太好了。」她忙說。

  其實鄭玉朗到底合不合適做承包人,畢刀哪裡知道。只是人家的婆姨都說行,自己還唱什麼反對票?只要同自己無干,又何必認真。

  「你真這樣認為嗎?」曹末生半信半疑。

  「知夫莫過妻嗎!」畢刀一口咬定。其實心裡說,當年我反對你們結合,你還不是根本不聽我的?這次我可要要一個滑頭了。

  「其實就我的本心來說,並不覺得他行。但我們全家都說他是最合適的人選,我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你知道,我只有一個哥哥,生性懦弱,對從商從政沒有一點興趣,絕擔不起此擔子。其餘幾位姐夫,也都是搞藝術的,不管閒事。為了父親,我理應挺身而出,但抛頭露面,一個女流,終是不便。更何況我是曹畏三的女兒,恐怕有許多閒話。」曹末生縝密地思考著。

  「即是這樣,那就讓鄭玉朗當就是了。」畢刀惦記著餘下的病人,心不在焉地說。

  「但是,老爺子不肯。」曹末生神色嚴肅。

  「為什麼?」畢刀不解。

  「為了避嫌。」

  「這又不是私人開的買賣,既然一個普通的工人都可以承包,大學畢業的鄭玉朗為什麼就不行了呢?錢都是在公家的帳上,不信可以查嘛!」畢刀說完,不由得笑了。今天怎麼老說查帳的事,值得這樣認真嗎?

  「老爺子清白一生,不願晚節沾上污點。」

  「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內舉不避親嗎?」

  「我們也都這樣勸老爺子,但他就是執意不肯。」曹末生很焦慮的樣子。

  「別著急。再想想辦法。」畢刀安慰朋友。

  「辦法倒是有一個。」

  「什麼辦法?」畢刀忙不迭地問。

  「我們全家思謀了半天,只有來個桃代李僵。由這個人出面競爭九星出版公司總經理的座椅,把浦為全頂下去。槍桿子就回到勞動人民手裡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是這個人也不好找。」畢刀擔憂。

  「我們已經找到了。」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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