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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為什麼不給孩子餵奶?母乳是最好的嬰兒食品。我們需要這個孩子健康。」先生大惑不解。

  「可我怎麼能見那個孩子?都是從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我哪能不心疼?一見之下,我怎麼還能捨得從她身上吸出骨髓,去救我的早早?可不用這個孩子作藥,我又用什麼去救我的早早?我只好硬著心腸,不認那個孩子。」卜繡文淒苦萬分地說。

  「那也要用母乳餵養,這樣孩子骨髓才更強壯。」

  「我……」卜繡文嘴唇微微抖著,看得出進行激烈抉擇。

  「不必見面也可以用母乳餵養。把乳汁擠出來再由護士用瓶子喂也行。」鐘先生網開一面。

  「好吧。」卜繡文答應了。

  一個人急驚慌地進了屋,撲到病床說:「繡文,你還活著!我對不起你啊。」

  來人是夏踐石。

  眾人就退下了。

  卜繡文超然一笑說:「踐石,別那麼說。咱們倆,還不知是誰對不起誰呢。」

  夏踐石說:「繡文,讓我看看孩子。」

  卜繡文變色道:「踐石,求你。不要叫她孩子。她不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只有一個孩子,就是早早。」

  夏踐石愣了一下,一股寒意冷徹全身。這個女人,除了愛她的孩子,她還愛難?想到自己在生死關頭決定棄她,那麼,自己是真的愛她嗎?

  他被自己的這些問題嚇得不輕,放下禮物,說了句:「你靜養。」就匆匆逃也似地出了門。

  在院裡碰到薄護土,尷尬地打了個招呼。「聽說您去看了我的女兒,謝謝啦。」

  薄護土很關注:「早早都跟您說了?」

  夏踐石說;「是啊。都說了。」

  薄護土刨根問底:「早早都說了什麼?」

  夏踐石不介意地說:「沒說什麼,不過就是小孩子瞎想的那些事罷了。」

  薄護士放下心來。說:「不看看您這個孩子了?」

  夏踐石想著又怕看,最後還是好奇和愛孩子的天性占了上風,跟著落香萍進了嬰兒室。

  那個粉紅色的女嬰,如同一朵小小的區差,開放在暖箱裡,靜謐如天使。頃刻之間,一股強大的暖意湧上心頭,酸酸地順著鼻根湧上眼眶,眼角竟有些濕潤。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仿佛怕驚走一隻蜻蜓。走到離暖箱一步遠的地方,就停住不敢往前了。

  「她的手多麼小啊,還接成一個緊緊的小拳頭。裡頭有什麼寶貝呢……她的頭髮多麼黑,像黑絲絨……嘿,她還笑起來了,一定是夢到了天上的星星……」夏踐石讚歎不絕。他從國外回來的時候,早早已經大了,他從未看到過如此幼小的嬰兒,更不消說還是早產兒了。

  薄香萍在一勞笑著說:「您不必小心得像進了瓷器店。

  剛生下的孩子都跟聾子差不多,更何況暖箱雙層玻璃還是隔音的。」

  夏踐石就大著膽子趴在暖箱透明的玻璃蓋上,如同端詳一件稀世珍寶那樣看著女嬰。覺得她是那樣地弱小,只需一隻手指,就可以置她於死地。她多麼需要人無微不至的呵護啊。

  在暖箱的上方,他看到一個標簽,病人姓名一欄裡寫著:卜夏子。

  夏踐石問:「這是什麼?」

  薄香萍說:「別看玲瓏居看起來別墅似的,其實一切同醫院一樣正規。這是病人的名牌啊。」

  夏踐石生氣地說:「那這個卜夏子,就是這孩子的名字了?我不管怎麼是她的爸爸,怎麼就不征得我的同意?況且也不可姓卜,而應姓夏啊。」

  薄香萍說:「這名字是我們當護土的隨口叫出來的。孩子總要有個名字,我們打針用藥,不能對著一個空白。您覺著不好,另起一個就是了,要不然就改叫夏蔔子?若何?」

  夏踐石想了想,說:「卜夏子夏蔔子都不好,好似蘿蔔子油菜子似的,不像個正經名字。我看,就叫夏晚晚吧。比夏天晚一個季節就是秋,晚兩個季節就是冬了。她和早早隔得很遠,算是兩個季節了。冬天,也恰好和這孩子的出生時間相合,和她姐姐排列得也工整。而且她出生時父母的年紀已經這樣大了,實在是晚了……」

  正說著,那個小女嬰醒了過來,瞪著黑油油的眼珠子,很嚴肅地打量著位於她頭頂上的這個鬢髮蒼蒼的中年男人。

  夏踐石就親切地叫著她:「晚晚……晚晚……」

  女孩就快活地笑起來。

  「她聽懂她的名字了!」夏踐石高興得大叫。

  薄香萍很想告訴夏踐石,這樣小的孩子無論什麼表情都是無意識的。但看著夏踐石得意的神情,她忍住了沒說。

  果然,孩子馬上就哭起來了。由於她太柔弱,又隔著玻璃,哭聲輕得像溫婉的歎息。

  「你快哄哄她!你看她哭得多麼傷心,都流出眼淚了。」夏踐石急得搓著手,又不知如何幫忙,直跺腳。

  薄香萍說:「她不是傷心,是餓了。」

  「那就趕快給她喝牛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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