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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梁秉俊說:「你不相信我這個和恐龍蛋為伍的書生,搖身一變,請纓出戰,能有什麼結果,是吧?」

  魏曉日說:「您都看出來了?」

  梁秉俊說:「看來我得像請戰上前線的董存瑞,把自己的有利條件擺一擺了。好吧,魏醫生,你聽聽看。第一,我有便利條件。時間充裕,野外作業的時候,可以走南闖北調查研究,經費時間都有保障。」

  魏曉日想想,嗯了一聲,表示認可。

  梁秉俊接著說:「第二,我的邏輯推理和想像的能力優異。這除了得益我的職業的訓練,還有天賦。您這個案子,並不需要刀光劍影的打鬥。我可揚長避短。」

  魏曉日翻了翻眼珠,覺得此項尚可成立。

  「第三,我有生物學的知識。我看這個案子裡,一定會用得著這些。設備儀器藥劑……」魏曉日頻頻點頭。說的對。

  梁秉俊正色道:「這最後一項,最重要……」

  魏曉日說:「是什麼?」

  梁秉俊說:「我聽到了母親的呼喚,要我盡力幫助夏早早。這是她的遺願。」

  魏曉日沉思了一瞬,就把自己的手,交到了梁秉俊的手裡,緊緊握了一下。兩人都感覺到對方手心汗液津津。

  分手的時候,魏曉日說:「我等著聽你的好消息。」

  梁秉俊說:「有些情況,得繼續瞭解。你這麼有信心啊?我現在反倒沒有底了。」

  魏曉日說:「你連七千萬年前的事,都可以想像出來,十三年,算什麼呢?」

  第十三章

  梁秉俊到卜繡文家中看望,關切之外,更主要的是親做調查。

  夏踐石上班了,傭人把客人接進來之後,就到廚房堡滋補的湯去了。卜繡文因知道梁秉俊來,穿著家居服,安坐在沙發上,甚至還化了淡妝,並不像想像中那樣虛弱。或者說,她竭力想顯得一切如常。

  梁秉俊把一束半開的鮮花放在床前的小幾上。「夫人,您好。別看它們現在不是很美麗,但過上一兩天,所有的花骨朵都會大開了,那時就會好看了。」梁秉俊說。

  「想不到,我們在這種情形下又見面了。」卜繡文說。雖然魏曉日已向她作了詳盡的介紹,她仍然不知道自己該用哪種方式,會見女兒的逝去的病友的兒子,現在的業餘偵探。

  梁秉俊微笑著說:「我們有緣啊。」

  卜繡文說:「我想你會幫助我的,是不是?」

  梁秉俊很鄭重地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卜繡文一下子熱淚盈眶。她仿佛看到那個蒼白而老邁的女人,在半空中慈祥地俯視著他們。

  「我已經把這次懷的孩子打掉了,這是我丈夫的親骨肉。我可憐老夏,這是他惟一的孩子,真正的孩子。可是,我狠心把他的孩子殺死了……我是一個壞女人……」卜繡文不知從何說起。先從罵自己開始吧。

  梁秉俊充滿關注地看著卜繡文,表示深深地理解她的內疚和哀傷。這種神態使卜繡文放鬆下來,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會用世俗的眼光看她。

  「梁先生,什麼我都可以告訴您,反正我是不仁不義沒臉沒皮的女人了。只是,我所說的細節,千萬別讓老夏知道!」卜繡文說。

  「他一點都不知道嗎?」梁秉使問。

  「是。他不知道。或者說,他不想知道。他對我說過,我可以服侍你的身子,其他的事,原諒我,我做不了。老夏能做的他都做了,他是個好人。」

  大滴的眼淚沿著卜繡文的臉頰流下來,粉妝被衝開一道透明的小溪,露出慘白的膚色。

  「夫人,我保證、永遠不會向您的丈夫吐露一個字的。」

  梁秉俊的話堅實平穩。

  「好……那我們從何說起呢?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那個男人……」卜繡文剛擦乾眼淚,淚水又不由自主地淌下來。她從未這樣感到自己孤苦無依,甚至超過了十三年前。

  「我也不知道。」梁秉俊說。

  卜繡文露出失望的神色。「那……」

  「別著急。你的不知道和我的不知道加起來,我們就可能知道他是誰了。」梁秉俊開個玩笑,鬆動一下緊張的氣氛。

  卜繡文明白了這番苦心,雙手握著拳,拼命使自己鎮靜下來。

  「就從那一天的晚上說起……喔,正確地講,是早上了。十三年前的那個淩晨……這當然對您來說很痛苦,但是,必須如此。」梁秉俊說。

  卜繡文開始述說。

  梁秉俊平靜地聽著。其實某些細節都同魏曉日說的一樣,沒有新的補充。但他仿佛頭一次聽到,專注的神情使卜繡文的回憶漸漸活躍起來。

  「下面,我要詢問一些感覺方面的問題。因為這是一個十三年前的案子了,我估計查找那個男人——我就不稱他案犯了,將是十分艱難的。您精細的感覺,也許是我惟一的線索。」梁秉俊說。

  卜繡文咬著牙點了點頭。

  她知道下面的問題將很難堪。悲慘的記憶已被人的本能強壓到記憶的深海,成為一具恐怖的殘骸。現在,要將殘骸打撈出水,一一復原,每一個細節都被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而那正是一個女人是不堪回憶的事件。

  為了女兒,她一切都能忍受。

  「那個男人的身高,你判斷是多少?」梁秉俊問。

  「我想,他大約比我高……十幾公分吧……」卜繡文困難地回答。

  「您是從哪裡作出這樣的判斷的呢?」梁秉俊問。

  「我的身高是一米六二。當他強暴我的時候,嘴唇強行親吻我。由於他的身體比我高,胸膛和脖頸就弓了起來。我的丈夫身高比我高不到十公分,當我們行夫妻生活的時候,同樣的姿勢,他的頭部就不必彎曲得那樣厲害……所以,我判斷他比較高……」

  卜繡文雙目平視著前方,嘴唇哆嗦著,不過邏輯清晰,好像在述說別人的事情。

  「我們再問下面一個問題。既然兩個人近距離地接觸,你聞到他身上有什麼特殊的氣味沒有?

  「有煙氣……很濃烈……劣質……」

  梁秉俊強調說:「特殊的。吸煙當然是一個重要的線索,但吸煙的男子實在是太多了。」

  「有汗氣……」卜繡文痛苦地追憶著。

  「請再回憶。」

  「有……一種清涼的水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他推倒在草地上,所以才聞到水汽……但是,千真萬確,從他的衣服裡透出水的味道……」卜繡文努力回憶著,為自己不能提供更直接的線索而焦慮。水汽,這算什麼呢?秋天的野地裡,當然是有水汽的了……

  沒想到梁秉俊高度注意地說:「您是說水汽滲透到他的衣服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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