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看家護院 > | 上一頁 下一頁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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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公共關係是個什麼東西? 「哎呀!錯了。」艾晚發出一聲驚呼,「這是我的學生證。」隨著淡藍色證件的合起,萬良看到封皮上XX業餘大學的燙金字樣一閃而過。 其後的事情順理成章。艾晚忙著掏出工作證,雙手打開,遞給萬良。圍觀的人群一哄而散,急急去追趕他們的「獎金」。 看家護院的大兵們白天站崗,晚間巡夜,不幾天臉上就曝起了皮。 「你臉上塗的這叫啥油?」萬良趴在上鋪,腦袋枕在床幫上問。 老兵正在往臉上抹一種有濃郁水果糖香味的油脂,用手背在額頭上蹭圓圈。 「我襪的這油叫『黑又亮』,電視裡常做廣告的那種。」老兵很痛快地告訴他。 「黑又亮」這名字的確耳熟。凡是耳熟你又確實沒見過的東西,就是電視告訴你的。可惜每晚的電視他們都看不周全,就要上哨了。只是老兵回答的速度快得可疑。老兵見多識廣,還談過戀愛,經常告誡萬良種種處世之道。當他真心教誨你的時候,總是慢條斯理。 萬良努力回憶,終於記起那是哈爾濱產的一種優質鞋油。愛美的自尊心被人踐踏、把對老兵的尊重也就扔到一邊:「黑又亮還是給你當頭油使吧!」 老兵難得地蔫了。他的頭上已生出絲絲縷縷的白髮,這使他探家相親時總也不敢摘下軍帽。他想了一下,慢吞吞地更正道:「我用的是大寶抗皺增白粉蜜。」 夏天的晚8點,夕陽還頑強地守候在西天。半夜11點到明日1點,有萬良和老兵的一班流動崗。那時辰就是古時所稱的子時,被人叫起來的滋味非常難受。連裡規定,每天8點就上床,堤外損失堤內補,也算是無微不至的關懷了。 部隊住的是活動木板房,房頂牆壁薄如三合板,滿滿當當擠著雙層床,象擁擠的鉛筆盒。三合板在驕陽下曝曬一日,熱得炙手。吃飽了飯的壯漢子們,直挺挺地集體臥床板,如上老虎凳一般難熬。 「要是冬天也這麼暖和,就好了。」萬良熱得受不了,便想冬天的滋味。 「到冬天,你我就升官了。」老兵不緊不慢地說,「都升『團長』,你就該想夏天的好處了。」 木板房狹小的窗外,上中班的工人車水馬龍。 「你看人家工人,鐵飯碗不說,上中夜班還有加點費。咱們可倒好,一分錢不多給。過兩天一復員,又回家去服侍地球,真沒勁。」老兵氣哼哼。 萬良不敢接下茬,新兵和老兵究竟下一樣。他小聲問:「連裡統計軍地兩用人才培養目標,你報的哪個班?」 老兵回答:「我說我就學養蠍子吧!連長說沒用,讓我報養蘑菇的。我說養蘑菇還用學?我們那漫山遍野都是。」 萬良說:「連長也讓我報養蘑菇的班,咱倆又在一起了,是同學。」 老兵哼了一聲,再也沒說話。 連長是半個皇上,這個連單獨執行任務,連長就是整個皇上了。他們連原來在深山裡守著一座皇陵。那地方偏僻的如同夾皮溝,真不知當年皇親國戚怎麼挑了這麼塊風水寶地。皇陵的空氣倒挺好,潔淨得可以製成罐頭拿到城裡賣,可就是沒法搞副業。不能挖溝,不能種菜,連豬也不許養。總不能讓偶爾來拜祖宗的國際友人美籍華裔什麼的,一邊瞻仰一邊聽老母豬打呼嚕吧!連隊就死守著,日子過得挺苦,別的連隊時常還得支援他們點物質基礎,連累大家。 這家工廠需要看家護院,消息輾轉傳來,部隊一合計:巡邏放哨,近戰夜戰,碰上盜賊練個格鬥擒拿,正是咱們的看家本領。一來支援地方軍民團結,二來部隊也可以增加收入,既擁政愛民又備戰練兵,何樂不為? 廠裡聽說部隊願來,也很高興。反正一樣花錢,雇誰不是雇?人民子弟兵,比鏢局還可靠,請他們吧! 萬良的連隊開赴工廠,所得收入全團共享。他們走了,皇陵由別的連隊代守。 進駐廠區,萬良他們才發覺這遠沒有守皇陵舒服。 這是一家煉銅的工廠,就是造銅錢的那種銅。要在以前,就相當於印鈔票的機要重地了。現在既然沒有那麼重要,銅也依然貴重。要不奧運會金脾、銀牌之後緊跟著是銅牌,而不是鐵牌鋁牌。我們的祖先在用許多銅製造了一個青銅時代之後,剩給子孫們的銅就不多了。物以希為貴,一塊巴掌大的精銅塊,要賣上百塊錢呢!裡裡外外都有人偷銅,有的還因此成了萬元戶,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再大的家當,也架不住這麼吃裡扒外的折騰。萬良他們的擔子很重。對進廠的人要一個個盤查證件,不能讓不法之徒混進廠區;對出廠的人要不動聲色地觀察,沒有十分把握,不能搜查人家攜帶的物品。特別是出入的卡車,隱蔽的死角多,掖藏上幾塊銅難得查出,衛士們得有警犬一樣的靈敏。萬良和老兵的班長,就從汽車司機擦手的油污棉絲裡,抖落出銅塊,受到廠長的表揚。因為他還沒復員,所以能不能留在廠裡當工人,誰也說不準。不過,大家都說班長好福氣,查的也就格外認真了。 上鋪比下鋪還熱,萬良睡不著,來回翻身。 「你輕點折騰!我這兒直掉土,象住在坑道裡,上頭又落了發炮彈。」老兵沒好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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