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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這聲音有一種薄荷膏作用,使北涼額頭片刻舒適,但馬上又燥熱起來。

  哪兒……都不舒服……北涼吟喚。

  我來給你按摩一下……栗秋說。

  按摩……好好……北涼想起燈光昏暗柔若無骨的按摩女郎,雖在藥物反應中,眼神還是恍惚起來。

  不要想入非非,這是醫學上的正規按摩。栗秋正色道。

  真好……好極了……醫學的比不醫學的還好……栗護士,你以後還能給我按摩嗎?北涼吃語般地說。這黑護士的手指,像溫柔的熨斗,把他心的紋路都燙平了。

  以後……到什麼時間呢?只要你住院,只要我當班,都可以。為病人服務,是我們的職責。栗秋說著,手越發龍蛇般向敏感部遊走。

  當然不光是這個……以後了。我說的是……以後的以後。北涼結巴著緊逼。

  以後,你出了院,和我還有什麼關係?

  栗秋說著,不動聲色地加大了手指的力度。把大拇指窩在掌心之中,以防指甲傷了北涼的皮膚。纖巧的小手圈成空心拳,用四指的側背部溫柔地在北涼饑渴的肌膚上滾動,好像一隻玉石碾子。

  要是我又住了院,和你是不是又有了關係?北涼問。

  如果我還在,如果我值班,當然就有關係了。但我會走。栗秋淡淡地說。

  走哪兒?北涼急切追問。

  天下這麼大,哪兒不能去?別的醫院……外國…栗秋更在雙拳上下功夫。

  北涼受不了,眼睛冒火求道,要是我求你給我當保健護士,以後一直跟著我,你願意嗎?

  不願意。栗秋很堅決地拒絕。

  北涼的母親恰好走回來。

  栗秋早用後背,感到了那女人的存在。她按摩的手法更加純正專業。淡淡地說,你是不是覺得好一點了?今天我是正班,很忙。我還要給別的病人按摩。就到這裡吧。

  呵……你不要走,能不能……給我擦擦背?出的汗太多了。北涼說。

  可以。這是工作,不必這麼客氣。栗秋依舊十分淡然地說,擰了毛巾,就給北涼抹背。

  北涼感到非常舒服,就說,你能不能給我洗洗腳?

  栗秋又用千篇一律的口氣回答,這是工作,可以。

  栗秋回身去端水盆,好像突然發現了北涼的母親,就說,既然您回來了,就麻煩您給兒子洗吧。如果親人不在,我當護士的可以做這些。但我很忙,還有好多人需要我,我到別人那去了。

  說著,走到琪仁床前。

  別啊,粟秋護士。我還想讓你給我揉揉太陽穴,只要你的手指一碰我的頭,立刻就清亮了……北涼捨不得放栗秋走,沒話找話。

  對不起,我不是你一個人的護士。栗秋堅決走開。

  琪仁本來很生栗秋的氣,覺得這個女人趨炎附勢。現在看到粟秋來照顧自己,很得意,心想自己到底還是比那個小子棒。他要加倍抖出自己的威風。

  栗護士,你也得給我按摩。

  好。栗秋來者不拒。

  你也得給我洗洗身上。

  既然你母親不在,汗出得又這麼凶,我會給你做的。栗秋應道。

  凡是粟秋給北涼做過的,琪仁都要求,栗秋都一一做了,但琪仁分明感到,那雙手在敷衍了事,他全然沒有北涼描述的那般舒適。

  他說不出地惱火,但無可指責。

  他開始蓄意挑釁,呲著牙說,我還有一個地方,不好受,也請護士大姐,給我洗一洗。

  栗秋沉著地說,哪個地方?

  琪仁說,拉屎的地方。

  栗秋微笑著說,那個地方,等你媽媽回來給你洗吧。

  琪仁說,我就要你給我洗。你一洗,我就舒服了。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你開個價吧。

  栗秋說,我是護上,不是你雇的老媽子。

  琪仁撤野道,只讓你洗後面,還沒讓你洗前面那玩藝,就不錯。裝什麼正經!

  栗秋面如秋水說,你要再胡說,就請你出院。治療就快完成了,你媽媽挺不容易的,我看你不為自己,也為她老人家想想。不要髒了我們醫院的地。

  說完,輕輕巧巧地走了。這類瘋話醜話,平日聽得多了。今日更是要扮一個有涵養的女郎,不和街痞計較。

  北涼母親注視著栗秋清秀的背影,讚歎道,北涼,你領過多少女孩,可見過一個這樣聰明伶俐通情達理的姑娘嗎?

  北涼回味無窮地說.沒見過她那軟中有硬的手……

  琪仁在一邊聽得怒火中燒,但又找不到宣洩的缺口,急得抓耳撓腮。終於,他想起一個碴口兒。

  琪仁搖搖晃晃地爬起來,一手摘下架子上的輸液瓶,一手在床頭櫃上亂模。口中罵罵咧咧,老子他媽的要拉,擦屁股紙愣是找不到了。耳朵眼大的一個屋,缺德,連糞紙都偷……誰要是用了我的紙,讓他屁眼長碗大的疔瘡,××

  他剛開口的時候,北涼沒有理睬。以為他哪裡不舒服,罵醫生護士。他們這幫人,對世界上所有的事和人,都充滿厭惡和仇恨。就是恩人,也不例外。也許清醒的時候,尚有少許感激之情,逢聚眾議論,全是污穢咒駡。不這樣,不足以顯示出超凡脫俗蔑視世界仇恨一切人的氣概。

  聽著聽著,好像不對勁。北涼何時受過這個?從床上坐起來,說,你罵誰?

  琪仁正怕人家不理不睬,那多無趣!現在有人接應,非常得意,大聲說,罵偷我擦屁股紙的人!

  北涼說,這屋裡就兩家人,你罵誰?!

  琪仁說,那自然罵的就是你了。

  北涼說,你知道我是誰?我舅舅在公安局,專門收拾你這種人!

  琪仁說,你知道我是誰?我舅舅在公安部,像你這樣的人,他還捨不得髒了自己的手,點個手下的,就把你做了。

  北涼說的是真的,琪仁說的是假的。但假的來頭比真的大,北涼呼地蹦起來。輸液針一頭接在玻璃藥瓶上,一頭紮在北涼的血管裡。受了牽扯,瓶子亂逛,膠管拉成直角,回血旺盛地噴湧著,幾尺長的膠皮管子變成血紅色,蛇一般可怕地彈動著。

  鮮豔的血液空前地激動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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