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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當代胰島素休克療法的創始人沙克爾(sakeu)氏,提出了戒斷症狀的內分泌學說。認為成癮的病人,是體內若干內分泌系統,相繼產生功能障礙。戒斷症狀的產生,就是神經內部的去甲腎上腺素過多,植物神經功能紊亂。具體療法是每24小時內,注入80個單位的胰島素,共8天。

  這一段話的核心意思就是,使用胰島素,使植物神經系統恢復平衡。可惜的是,胰島素休克療法,這個在某些領域大顯身手的驕子,在戒毒上無功而返…

  與其相類似的,還有電痙攣療法。從1946年開始,以猛烈的電擊,暫時切斷人的大腦前額葉,使成癮者感覺遲鈍。還有人工冬眠的療法。應用硫賁妥鈉麻醉劑,使病人72小時連續麻醉。然後從病人的直腸灌人氯醛,讓他進入冬眠狀態。結果是,病人已經人事不知,但所有的戒斷症狀,依然頑固地在冬眠中顯露崢嶸。有一種比較溫和的療法,把病人的血抽出來,然後再給病人注射進去。希望體內對嗎啡產生抗體耐受性,產生免疫……等待他們的依然是失敗。

  上百年來,人類進行了無數試驗,以對抗毒品,每當一種新學說展示輝煌羽翼時,人們都要試著用它來闡述吸毒的規律,指導戒毒的方向。每當一種新的藥品問世,人們都摩拳擦掌,以為它能使吸毒者起死回生。

  可是,人們在兩條路上,都不約而同地走向失敗。

  播下的是龍種,收穫的連跳蚤也不如。

  人類又悲慘地回到了起點。不對了,時間是一條單向的孔道,它放你走過去,就疲憊地閉合了,讓你再也回不來。

  醫生的工作引起了醫學上的紊亂,而這種紊亂,又給醫生們找來了更多的活。創造錯誤的人,甚至還受到尊重。

  數百年間的禁毒,事實嚴峻如錢。吸毒的群體越來越龐大,吸毒者的年齡越來越小。毒品的強度越來越烈,經過不斷的更新換代,純度越來越高,品種越來越豐富多彩。吸毒的方式越來越向靜脈注射發展,點點滴滴在心頭,一分一毫不浪費。吸毒構成的犯罪率,越來越高。

  這真是人類文明進程中,最大的自嘲。

  當然也有片刻的驕傲。

  人類取得禁毒的完全勝利,歷史上只有一次,那就是解放初期的中國。忽啦啦紅旗一舉,一聲禁煙令下,這百年翩躚的魔怪,就銷聲匿跡了。

  這在政治上,是輝煌的果實,但在醫學上,卻沒有提供更多的借鑒。它使用的是「自然驟停法」,幾乎不加任何藥物預防,在24~36小時內,撤除毒品。這對成癮較輕、身體強壯的人來說,硬抗一段時間,也就挺過去了,但年老體弱重度成癮的人員,風險就比較大了。國外也有這種方法,還起了一個特別的稱呼,叫「冷火雞」(coldturkey)。

  本世紀50年代以後,隨著科學不斷進步,脫癮治療的新方法和新模式層出不窮,但我們依然沒有看到決定性的曙光。

  這就是歷史與現狀。

  第二十章

  潘崗出差回到家裡,幾件換洗衣服,卷在提箱裡,沒什麼分量。從南方買了些當地的特產,也不甚多。交通這樣方便,現在出差的人,真是沒什麼可帶的。但你出了一趟門,總不能兩手空空回來見老婆孩子,所以糖啊乾果啊,還是買了一些。還買了兩條絲中,一條貴些的,給妻子。一條處理品,給保姆范青稞。

  現在,不是保姆巴結主人,改成主人巴結保姆了。潘崗自嘲。

  三口之家,本沒大多的家務事,保姆屬奢侈品,按他們現在的收入,實在有些勉力為之。但含星身體不好,胃口很弱,每頓飯都得精心製作,不然就懨懨地看一眼,怎麼哄也不吃。他上的小學,離家又很遠,每天上下學,要穿過幾條繁華的大馬路。自打發生過一起撞死小孩子的事,每逢下學的鐘點,校門口就擠滿了接孩子的家長,人頭攢動,成了一景。

  潘崗經常出差,自然沒法按時接送孩子。簡方寧忙得腳丫打後腦勺,也擔當不了這歷史的重任,只得雇保姆,照顧孩子。

  本來以為自己家的活不重,給的工錢也不少,找人不費事。真的找起來,才發覺艱艱。現在的年輕人,誰還有耐心侍候人?自己還巴望來個人侍候呢!上了歲數的人,又熱土不離鄉,沒人出來掙那幾個辛苦錢。

  眼看小學開學,保姆還無著落,簡方寧急得不行。一個鄰居說,我老家有個寡嫂,說願出來尋個事由。只是我醜話說在前頭,她人可有些「勺」。

  簡方寧說,「勺」是怎麼回事?

  鄰居說,「勺」是土話,就是有些腦子不夠使。你要說她傻吧,也還沒到那個分上,但不機靈。我估計,洗衣機、電飯堡這些家什,都學不會使……

  潘崗說,那是弱智。這種人誰敢用?

  簡方寧說,會認路嗎?

  鄰居說,認路沒問題,甚至還是一絕,那年到我們這兒來,領著她逛商場,一時走散了。我們急得不行,都想到警察局報案了,她平平安安回來了,還帶回一大包貨物,說是比她老家的便宜,帶回去可以做個小買賣。

  潘崗插嘴說,有一種人就是這樣,別的都不行,可有一樣行,叫什麼「白癡天才」。

  鄰居說,白癡肯定不是,天才就更不是了。二者之間吧。

  簡方甯道,潘崗你別打岔。會做飯嗎?

  鄰居說,鄉下人的飯,有什麼會做不會做。熟了能吃就是。不過她做的油潑辣子是一絕,從小,我就愛吃她潑的辣子,別人都做不出她那個味。

  潘崗說,從小?你這個寡嫂多大歲數了?老太婆了,可別在我家出個三長兩短。

  鄰居說,其實比我也長不了幾歲,就是過門早,現在有40了。

  簡方寧說,我看你嫂子不過是反應遲鈍些,腦子沒什麼問題。這樣吧,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你就請她來一趟。雇不雇路費我們出。要是能行,就請她幫幫忙。要是她不願意,再說也幹不下來,就請她回去。你說行嗎?

  鄰居說,簡院長,太客氣了。考慮得這樣周到,我們沒什麼可說的,但願她

  能勝任你家的活,別白花了路費。

  事後,潘崗直埋怨簡方寧,這不是給家裡請了個老年性癡呆嗎?

  簡方寧翻他一眼說,那你倒是請個精明強幹的少壯派來呀?我一天那麼忙,哪有心思老纏在這事裡?人來了再說。

  範青梨來了以後,全不像鄰居渲染得那麼「勺」,白白胖胖,細皮嫩肉,除了動作慢一些,幾乎沒有什麼活不能幹。簡方寧手把手地教了幾次以後,燃氣灶、洗衣機都使用自如。特別是她把西北飯精心烹製,去掉了強烈的辣味以後,居然大對含星的胃口。半月後,含星臉色也紅潤了。

  至於認路,更是沒的說。潘崗領她去了一次學校,回來時,她說,先生,您有什麼事,就忙去吧。我從這邊上斜插過去,就到了院長領我去過的菜場,順便買些菜回去。

  潘崗大驚道,你認得回去的路嗎?

  範青稞說,認得。潘崗表面上答應讓她自己回去,暗中還是跟著她。畢竟是鄉下人,萬一走丟了,沒法交待。沒想到那女人像一匹老馬,一步不差地回了家。

  范青稞對簡方寧一家也很滿意,活不多人也簡單。除了接送孩子,就是做點家常飯,一個星期才開一回洗衣機,平日裡家中無人,看電視聽廣播,真是神仙過的日子。簡方甯更是高興,今後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在醫院工作,幹到夜裡幾點都行,再不必為孩子操心了。真是天道酬勤,好心有好報。

  潘崗看看表,正是午後兩點,在飛機上吃的午餐,現在還沒消化,想馬上找床板放平四肢,舒舒服服地打個噸。他剛想舉手敲門,讓範青稞來給他開,,自打家裡有了保姆,潘崗就很少用門鑰匙了。他每次敲門的時候,都有一種優越感,敲的聲音也很大。他想讓樓上樓下的人都聽到,如今我們家也雇了傭人了,再不用自己拎著大包小包的,還需把東西擱在地上,或是乾脆用牙咬著書包帶,騰出一隻手來掏鑰匙,很艱難地自己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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