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畢淑敏 > 紅處方 >  上一頁    下一頁
二六


  那個老不死的,上回住院我就跟她不對付,這回又犯她手裡了。你沒看,她搜別人,就那麼一胡嚕,純粹樣子貨。搜我,奶罩裡這個掏啊,把我的奶頭子都碰起來了,硬硬地支挺了半天。那會兒,我渾身上下像過電,別提他媽多想你了……

  我不就在旁邊嗎?支遠津津有味地說。

  你站旁邊,管他媽什麼用啊?我想的不是你,是你身上的那個零件,傻冒!知道不!要說也真怪,自打染上白粉這玩藝,就跟閹了似的,別提變得多純潔了,男女之事上,起碼淡了百分之九十……

  你別他媽裝貞節啦。莫非還得給白粉沫立個節烈牌坊?多少女人貪了這口,成了千萬男人作賤的雞。支遠反駁。

  她們做了雞不假,可那不是因為愛於那事,是為了籌錢打飄。丁是丁,卯是卯。這可兩碼事。

  咱甭管她們了。我得找機會,教訓教訓護士長那娘們。你胸前那對白鴿子,是她那跟老爺們似的糙手揉搓的嗎?除了我,誰也不能動!支遠說得燥熱起來,呼地掀了被子。

  莊羽放浪而又略帶傷感地笑起來說,還白鴿子呢,那是從前。現在,成了一對禿尾巴鵪鶉。

  就是成了爛鹹魚頭,我也要吃!支遠騰地跳下自己的床,上了莊羽的床。

  哎喲喲……莊羽說不上是拒絕還是引誘地哼哼著,越發挑得支遠興起。

  你呀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莊羽假裝變色道,臥榻之側畢竟有他人酣眠。女人有些忸怩。

  什麼地方?到哪兒也是合法夫妻,不強姦不犯法!支遠聽出莊羽的顧忌,故意大聲說。有第三者第四者在場,他的神經格外興奮起來,有一種當眾撤野的欲望,熊熊焚燒病態的神經。

  莊羽畢竟是女人,雖然也躍躍欲試,總還心存顧慮。護士長搜身而激起的情欲,新奇而持久。她玩弄著自己這種怪異的渴望,不想讓它很快逝去。她要借此好好煎熬一下自己,折磨一下支遠,才有味道。她生活裡有趣的事,實在是太少了。

  這裡是醫院啊……她假裝歎了一口氣,知道怎樣把野火越燒越旺。

  果然,這句話,使支遠極大地亢奮起來。

  對,這是醫院#夯錯,我就是要在醫院裡幹這事!以前沒人幹過是不是?我就是愛幹沒人幹過的事。這才刺激,才有幹頭。我就是樂意在不同的地方幹女人!幹了女人,還幹了那個地方#夯有哪兒是了不起的,越是神秘的地方,你一操,它就不神秘了,我就成了主人,女人的主人,床的主人,屋子的主人!我這一輩子,要到各式各樣的地方去玩女人,皇帝的陵園,宇宙飛船裡,交易所的地板,喜馬拉雅山頂上……支遠歇斯底里地叫喊著。

  範青稞再也忍不下去,一個魚躍,從床上飛起,夾著大衣,奔出13號病室。

  範青稞受此驚嚇,恨不能插翅飛出這魔鬼地方。心想這是何苦來的?什麼醫院的故事,見它的鬼去吧!並沒有人佈置自己深入虎穴,單是為了一個好奇,就搞得自己如此淒苦狼狽。她叫著自己的真姓名,沈若魚啊沈若魚,你真是天下第一個大傻瓜!罷罷罷,迷途知返,浪子回頭,還是好同志。快快回家去吧,舒適潔淨的被褥和獨立的一張床,此刻幾乎就是自由和幸福的全部意義了。

  夜已經很深了。嘶叫了一晚上的病人,由於強大的藥物和不可遏制的疲倦,終於進入如履薄冰的睡眠。

  甬道裡,空空蕩蕩。只有身穿白色工作服的護士,幽靈般地掠過。

  範青稞突然非常想家,想那個色厲內在的丈夫。他此時一定牽掛不止,不

  知自己的遭遇。

  還有簡方寧,她在哪裡?因為什麼,她一天沒有露面?一定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件發生,她才會把朋友冷落一邊。

  範青稞漫無邊際地遐想著,不由得走到護士島。

  島裡只有一個面色黝黑的護士,在記錄脈搏體溫。

  請問,小姐,我是否可以……範青稞話說得很慢,如果護士好說話,她也許會提出自己的要求。若是很嚴厲,一切便作罷。依她在醫院的經驗,護士和護士的脾氣差別,比人和狗的差別還大。

  那護士似乎也深諳此道,並不急於回答,將脈搏體溫的紅藍點,描畫得十分清晰圓整,才緩緩地抬起頭。

  橢圓形的一張淡棕色臉面,未施絲毫脂粉。眉毛不知是天生的濃黑,還是加了修飾,直飛鬢角,十分醒目。裙式白色工作服裡,是奶黃色開絲米毛衫,圓領口開得很低,露出大片的櫻粉色內衣……種種嬌豔的色調,都是一般黑女孩不敢用的,它們是危險的對比色。這護士卻不怕,反倒用盡手段,把黝黑的膚色襯托得淋漓盡致。這年頭,女人都拼命把自己扮得粉白軟糯,結果到處看到的是蒼黃與汙白,倒人胃口。現在猛見這樣清潔純淨的黑面女孩,竟像在一堆白瓷碗裡,揀到一塊茶色水晶,令人霍然清涼。

  你要作什麼?黑護士問。

  能知道您的名字嗎?範青稞拖長對話的時間,察顏觀色。

  我叫栗秋。請問,你到底要什麼?黑護士聲音冷淡,禮貌周全。

  我……我是第一天住院的病人……范青稞說。

  這我知道。栗秋冷面如水,看不出關切或是反感。

  睡不好覺……範青稞說。

  都這樣。粟秋說。

  真晦氣,碰上一個黑臉女包公。範青稞只得換了一個話題。我想給家裡打一個電話。

  電話的事,保證書上不是寫了嗎,任何人都不許打的。我沒有辦法。栗秋不急不惱,但也沒有絲毫商榷的餘地。

  我是簽了字的,也不敢壞了規矩。只是我家裡人,實在放心不下。小姐,要不勞駕您給我家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即可。

  範青稞說的是實話,現在只求讓先生放心。

  栗秋把護士島內的電話舉起來,放在檯子上。範青稞以為是默許自己打電話了,忙不迭地說,謝謝謝謝……伸手就要撥鍵。

  栗秋纖手一攔道,你看,這台電話只能打內線,供我們工作聯繫用,不能打外線。不是我不肯幫你,實在是沒法。

  範青稞愣在那裡,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心中不信,說,那你們上班的時候,家裡就沒個急事啦?十萬火急的,怎麼聯絡?

  栗秋護士說,問得有理。在我們院長辦公室裡,有對外的電話。特殊情況,可以打的。可惜她不在。

  範青稞還不死心,說,這台電話真的撥不通?

  栗秋微笑著露出雪白的牙說,我把它擺在這裡,就是讓你自己一試。每個住院病人都這麼問,怎麼解釋都不信。你親自打打,就知道了。

  範青稞開始撥號碼,果然幾個數字後,便是焦躁的忙音。

  范青稞頭上冒出熱氣,明知不通,還是撥個不停,觸鍵的手指也越戳越狠。

  40床,栗秋叫出範青稞的床號。

  幹什麼?范青稞沒好氣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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