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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後的一切,基本上沒有戲劇性,老醫生把問訊來的資料一一記錄在卡片上,個別的地方重複驗證一下,很快結束了問診。

  到會計室交住院金,到旁邊的200室找週五護士,就可以換衣服入病房了。滕大爺看也不看地交待著,好像範青稞是已經完成最後一道工序的產品,流水線上的工程師,再沒興趣關照它了。

  範青稞意猶未盡,一切太簡單也太順利。甚至埋怨簡方寧擬定的病史太寡淡,使滕大爺提不起興致。要知道醫生看病也像數學家解題,越是懸念疊出越能激發勇氣和快樂。

  可惜啊,她扮演了一個平庸的病人。

  不管怎麼說,她成功地住進了醫院,這就是成績,一個光明的開端。範青稞這樣給自己打著氣,到會計室交了昂貴的住院金。

  會計點錢的時候,她心裡百感交集。因為每一張紙幣都同父親的生命,有著某種血肉相連的關係。

  下一個步驟,應該去200室找週五護士換住院服,正式混入病房。

  範青稞可不想讓自己那麼快地失去自由。她走回接診室,很想偷聽一下席子的病史。她想不通,一個看起來那麼健康滿面紅光的少女,怎麼會是吸毒者?

  剛到接診室門口,席子走了出來。

  這麼快,你就講完了?範青稞很遺憾。看來席子的病史,比自己更簡明扼要。

  知道交錢的地方嗎,我指給你。范青稞樂意為席子當一回嚮導。

  哪有這麼快?我們還沒開始呢!席子急匆匆地往樓下跑。

  你幹嘛去?

  喊人……席子的回答,已經是從鐵梯上傳來了。

  我們?喊人?範青稞自語著,想起林肯車與世隔絕的濃咖啡色窗戶。

  範青稞走迸接診室,滕大爺剛打完一個電話,和氣地問她,還有什麼事嗎?

  您說的那間200這會兒沒人:我能在這裡等等嗎?範青稞磨磨蹭蹭地說…

  週五不在崗?不能吧?滕大爺全然不信的樣子,幸好他只是表示懷疑,井沒去查對。範青稞撒一個謊,就得到了合法留下來偷聽別人病史的權利,很是得意。心想說假話還是有優越性,關鍵時刻可以輕而易舉地達到目的。

  第五章

  紛遝的腳步聲。

  開門的是席子。之後進來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士,身材奇瘦,面色慘白,不堪一擊的樣子。脖子上系的黑色真絲領帶,領帶結打得小而緊湊,好像一條上等絞索。

  原來席子只是一個探路人,真正的吸毒者在後面。

  範青稞極力維持自己的鎮靜,好像漠不關心的樣子。

  男子進來後,大敞著門。尖利的冷風湧進來,滕大爺咳嗽了一聲。

  範青稞討好地站起身去關門,竭力顯出自己不是多餘的人。生怕被攆走,失去聽到真正吸毒者自白的機會。

  剛到門前,門被更大幅度地推開了。颶尺間,一張美麗絕倫的女人臉,裹在襲人的香氣裡,嬌滴滴地從門扇後旋出。雪白的脖根,淹沒在名貴的貂皮大衣毛叢中,冷眼一看,好似人面狐身的妖魅。

  您好,騰大爺。又來麻煩您了,真不好意思。女人熱情地打著招呼,放射珍珠光芒的紅唇,迅速地變換著形狀,將一張粉面點綴得無比生動。然後嬌喘無力地一屁股坐下,兩條長腿絞成藤蘿狀,竟是不可思議地柔軟。

  不客氣。只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老醫生毫無感情地回答。

  女人看見先前來的男人還拘謹地站著,頤指氣使地招呼,你坐啊,一回生,二回熟。滕大爺是最好的老爺子,不見外。

  先來的男人用半個屁股坐下。

  滕大爺,這是我丈夫支遠。女人說。

  老醫生矜持地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說,莊羽,看病是不允許化妝的。這次是你住院?還是他住院?

  莊羽放肆地笑起來,說,法國的化妝品,真是品質非凡,居然連滕大爺都騙過了,看不出我是不是複吸。洋貨就是神,連您這樣的老薑都上了當……哈!好了,說真格的。席子,面巾紙。

  退在一邊的席子,遞過來一團雲彩般柔軟的紙巾。

  日本進口的,純木漿制的。莊羽隨手揚了揚紙團,扭到白瓷洗手盆前,開始卸妝。

  紅的黑的水流了一會兒。

  莊羽回過頭來。

  範青稞緊緊咬住智齒牙關,免得自己驚叫出來。

  片刻前那個嬌豔的女人,被白瓷盆陰險地吞沒了,還給人間一個灰暗乾枯的紙偶。莊羽的臉面,仿佛塗了劣質染料的陶器,在陽光曝曬下,被殘忍地褪成蒼老的土灰。

  莊羽用紙巾拍幹水珠,神經質地坐下。

  除了範青稞少見多怪,其他的人都司空見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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