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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四


  王蘊也向她低頭示意。

  他沒有提那封婚書,她也沒有提那封解婚書。

  至此,心照不宣,一切結束。

  宮中御林軍要緊處已全部換上神威軍,李舒白走下龍尾道,只聽得殿外陣陣歡呼。

  他微微回頭看黃梓瑕。她就跟在他的身後,隔了半步之遠,卻始終,他不曾快一點,她也不曾慢一點。

  他微笑著停下來,在京城最高的地方,看著面前廣袤的大明宮,遠處的長安城。

  初春的陽光之下,京城的柳色已經鮮明,所有的花樹都已綻放出嫩芽與蓓蕾,嫩綠淺紅裝點著這天底下最繁華的城市,觸目所及,鮮亮奪目,燦爛輝煌。

  這是長安,是七十二坊百萬人的長安。

  這是大唐,是江南春雨、塞北明月的大唐。

  在這高天之下,長風之中,春日之前,李舒白微微笑著,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抬起,向後伸去。

  等了片刻,有一隻纖細而柔軟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掌中。而他也加重自己的掌握,將她緊緊牽在手中。

  十指相纏,再不分開。

  尾聲 一世長安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京城最熱鬧最繁華的綴錦樓,今日依然是賓客滿座。

  「各位客官,小老兒今日又來說書。哎,說的是,前日先帝駕崩咸寧殿,新皇於柩前即位。這扶立先帝之人,各位可知道是哪位?」

  眾人立即異口同聲議論道:「還有哪位?自然便是夔王殿下了!」

  說書人一聲擊鼓,說道:「正是啊!自今年以來,滿朝紛紛揚揚,盡說的是夔王企圖傾覆我大唐天下,可誰知如今先帝龍馭歸天之後,也是夔王自東宮迎接幼帝登基。這耿耿忠心,當初又有誰知?果真是周公恐懼流言日啊!試想,在謠言說他殺害鄂王、為惡鬼所侵而企圖篡奪江山之時,又有誰知曉真相!」

  「夔王本就是李唐皇室中流砥柱!先帝駕崩後,還不就靠他支撐幼帝?」

  「這麼一說的話,王皇后——哦不對,應該是王太后了,她之前不是常涉朝政的嗎?都說『今上崇高,皇后尚武』的,如今又怎麼了?」

  在一片議論紛紛中,那說書人又將手中都曇鼓一敲,待得滿堂寂靜,才說:「此事說與各位,可有分曉。區區在下不才,唯有耳聰目明,早得消息。原來先帝臨大去之時,王皇后伺候于前。先帝詢問皇后,朕龍馭之後,卿如何自處?王皇后泣道,臣妾唯有追隨陛下而去。」

  「皇后死了?」有人趕緊問。

  「自然沒有。陛下勸解她道,幼帝尚需你愛護,又如何能使他幼年失怙呢?但王皇后雖然打消了追隨陛下而去的念頭,終究是悲痛過甚,以至於如今與當初宣宗皇帝的陳太妃一樣,因痛苦而陷入癲狂,幽居行宮,怕是此生再也無法痊癒了。」

  「真是料想不到啊,原來王皇后與陛下如此情深。」眾人都欽佩嗟歎道。

  二樓雅座之上,穿著一身橘黃色錦衣,裡面襯著青紫色裡衣,還系著一條石榴紅腰帶的周子秦嚇得倒吸一口冷氣,趕緊回頭看向李舒白和黃梓瑕:「聽到沒有?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聽到了。」黃梓瑕淡淡道。

  「怎麼可能?你們覺得可能嗎?王皇后那樣強勢狠辣的人,怎麼可能會為了先帝而悲痛發狂啊?」

  李舒白不動聲色地指一指窗戶,周子秦會意,趕緊將門窗「砰」的一聲緊閉上。黃梓瑕提起酒壺給他斟了半杯酒,低聲說:「陛下早知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向王宗實要了一顆阿伽什涅的魚卵。本來是準備給夔王殿下的,後來,便轉賜了王皇后。」

  周子秦倒吸一口冷氣,問:「王宗實知不知道陛下要……要謀害王皇后?他怎麼不攔著陛下呢?」

  黃梓瑕與李舒白對望一眼,心下都想,王皇后本就不是王家人,只是他們用以安插在皇帝身邊的棋子而已。如今王芙的兒子李儇順利登基,王芍,或者說梅挽致的利用價值已盡,繼續活下去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哎,這阿伽什涅這麼可怕,我現在每次喝水都要仔細看一看水裡才放心,」他說著,低頭看看杯子,沒發現紅色的小點,才放心地喝下,「麻煩死了,還是趕緊回蜀地吧,好歹那裡應該沒有人養這樣的魚。」

  「放心吧,王公公已經走了。」黃梓瑕說道,但也不自覺地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心有餘悸。

  「走?去哪兒了?」他趕緊問。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小皇帝身邊親近的是田令孜,王公公手下的神策軍前幾日損傷慘重,被參了本之後神策軍便換了護軍中尉,如今是田令孜上位了。」

  「神策軍損傷慘重……是怎麼回事?」周子秦趕緊問。

  李舒白抬頭望天,黃梓瑕則指著樓下說:「好像又在說什麼好玩的事情了,你聽聽?」

  周子秦頓時忘記了剛剛的問題,趕緊將靠近中庭的窗戶打開。果然這邊又開始在講另外的事情了——

  「新帝登基,京城如今各軍馬換將頻繁。不說神策軍的事情,單說夔王手中的神威、神武軍,真是令人詫異。據說願意回家者,發給十倍銀錢,還送老家十畝土地,好生安頓;而願意繼續建軍功的,要留在京城的便併入了御林軍,要上陣的也可以前往隴西,他們之前與回鶻作戰最有經驗,此次凱旋自然指日可待。而這回抗擊回鶻的先鋒,便是御林軍的王統領,琅邪王家的王蘊了。」

  聽者頓時個個議論紛紛,有說夔王這是在打消新帝疑慮,是以連兵權都不要了,真是不知該佩服還是該歎息;也有人羡慕說,跟著夔王打過仗就是好,解甲歸田還能有十畝地十倍的錢;更有人津津樂道,這王蘊就是王家如今最出息的一個子孫了,真沒想到他寧肯從戎也不願在朝堂中消磨一生,果然是胸懷大志……

  「王蘊要走了啊?那我們得去送送他啊。」周子秦說著,見黃梓瑕神情頗有些尷尬,這才突然想起她之前要和王蘊成親,連嫁衣都試過的事情,不由得比她更尷尬,連忙轉移話題,「這個這個……今天的天氣真不錯,連這個茶水也似乎特別好……」

  「別喝茶了,眼看時近中午了,我帶你去吃飯。」黃梓瑕說著,盈盈站起,朝李舒白示意。

  李舒白微微一笑,說:「走吧。」

  周子秦頓時目瞪口呆:「不會吧?好不容易碰見了,你們就請我喝個茶啊?連飯都不請?好歹來碗粥、來個餅啊……」

  黃梓瑕跟著李舒白往外走,說道:「一起去!待會兒你吃到的東西,絕對讓你吃得滿意無比,比一百頓綴錦樓還要讓你開心。」

  「我不信!天底下難道還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我……我不信!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昭王府的花廳之中,四面桃李花開,柳枝拂岸,青草茸茸。然而此時已經沒有人顧得上欣賞風景了,尤其是周子秦,他嘴巴裡塞滿了古樓子,左手捏一塊,右手攥一塊,眼睛還盯著桌上的一塊。

  昭王李汭開心得哈哈大笑,拍著桌子笑問:「那子秦你說,這是不是你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古樓子?」

  「唔!可以算是……並列第一!」他吞下塞得滿滿的一口,喝半杯茶喘了口氣,說,「和當初在張二哥那裡吃的,滴翠做的那個,不相上下!」

  黃梓瑕手中捏著一塊香脆的古樓子,與李舒白相視而笑,輕聲問他:「你覺得怎麼樣?」

  「嗯,確實不錯。」李舒白點頭道。

  昭王得意地說道:「四哥,你是有所不知啊!我當初在普寧坊吃了一個古樓子之後,那真叫一個念念不忘,神魂顛倒!可惜做古樓子的那姑娘就喜歡普寧坊那家的傻小子,就連我都沒挖到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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