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簪中錄 | 上頁 下頁
三二〇


  聽到他的輕笑聲,黃梓瑕也跟著他在蠟梅花下抿嘴一笑。可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笑什麼。

  王蘊見她臉上淺淺的笑意,只覺得胸口氣息灼熱滌蕩,不由走到她身後,自後方輕輕伸手將她擁住,聲音溫柔地在她耳邊說道:「那時我跟在你的身後,一路走過那條開滿淩霄花的走廊,心中忐忑又緊張。直到你在走廊的盡頭一回頭……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道我的人生圓滿了。」

  他輕擁著她,俯下的頭貼在她的發上,溫熱的氣息彌漫在她的發間,讓她的身體僵硬,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

  一貫溫柔的王蘊,此時卻緊緊抱住了她,不讓她掙脫自己的懷抱。他側耳傾聽外面的聲響,但高牆之內一片安靜,似乎沒有其他聲響傳到這邊。

  他按著她的肩,將她近來越顯纖瘦的身子扳過來,低頭凝望著她的神情。她略帶緊張的面容上,那眼中流露出的不安與暗藏的感傷,幾乎要灼傷了他。

  他卻沒有如往常般放開她,只抬手輕按她的肩膀,俯頭在她耳邊輕聲說:「如今你我雖有波折,但終究還是得成眷屬……梓瑕,我此生於願已足,定不會負你。而我,也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心意。」

  黃梓瑕聽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之中,隱藏著微微顫抖的聲調,似是在恐懼,又似是在懇求一般。

  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與他的語調一般,顫抖了起來。

  她一直垂在腰間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攥住自己的裙子。手抓得太緊,顫抖得幾近痙攣,可她終究還是沒有放開自己的手,終究還是無法順理成章地抱住擁自己入懷的這個人。

  她閉上眼睛,任由他緊抱住自己。

  王蘊的手撫上她的頭髮,讓她將臉靠在自己的胸前。他面朝著庭前,隔著蠟梅花看著前方的院落,依然是安安靜靜,毫無變化。

  他的手握緊了她垂下的髮絲,在柔軟微溫的發間,一點冰涼碰在他的指間。是一支銀質的簡單發簪,簪頭是碧玉雕成的卷草紋,看起來,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支簪子而已。

  他便沒有理會,只俯頭將面容埋在她馨香的發間。他的手慢慢滑下去,收攏雙臂,緊緊將她貼在自己懷中。

  王蘊離開的時候,轉頭看院中,卻只見她站在廊下目送他,蠟梅花影幻化成一片迷離的金色,映在她的面容身上。她深陷在燦爛顏色之中,卻只浮出一絲蒼白的笑意,勉強送他。

  他默然對她點了一下頭,轉身沿著走廊一路行去。

  廊上的魚依舊無知無覺,在牆上鑲嵌的琉璃片之後緩緩遊曳。日光從後面照進來,在它們的身上流轉,金色紅色白色的鱗片閃耀著詭異又美麗的光線,在這條走廊中晃動。

  他想著她隱藏在花影后的蒼白笑容,茫然地走過點點光芒。就在走出門之時,啞僕拉了拉他的衣袖,口中呀呀地叫了兩聲。

  王蘊看了他一眼,見他以手比畫著:「剛剛有人來找她。」

  王蘊的目光轉向裡面,慢慢地動著嘴唇,無聲問:「什麼人?」

  「不認識的一位元貴人,他走到小院門口,便返回了。我見他沒有進內,便也沒有驚動公子和黃姑娘。」啞僕再次比畫著。

  王蘊的面容上,不自覺地泛起一絲淡淡笑意,目光卻是冰冷的。

  那啞僕想了想,又示意他先別走,從屋內拿出一幅裝裱好的卷軸,遞到他面前。

  王蘊慢慢打開,看了一眼。卷軸是幅畫,畫上有三團類似於塗鴉的墨團,形狀怪異,看不出什麼具體模樣。

  啞僕比畫著:「是剛剛來的那位公子留下的。」

  他點了一下頭,慢慢地將畫卷好,遞還給啞僕,無聲地微動嘴唇:「過一個時辰再給黃姑娘。告訴她,是個奴僕送來的。」

  啞僕連連點頭,將這幅畫收好。

  「再有人來,便告訴他們,黃姑娘忙於婚事,不喜見客。」

  王蘊什麼也不再說,拍拍啞僕的肩,便轉身離開了。

  春天將到,雖依然是春寒料峭,但地氣已經溫暖起來。

  仿佛一夜之間,小庭的春草便冒出了一層,綠色鋪滿了庭前。而昨日開得正好的蠟梅花,卻在陽光之下略顯衰敗,那種明透的金色花瓣,一夜之間似乎變得暗沉起來。蠟梅那種微帶檀香的氣息,也在這樣的天氣之中顯得綿軟稀薄。

  黃梓瑕將小幾移到庭前,在花蔭之下揮筆在紙上勾勾點點。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溫暖洋溢,偶爾有一兩朵蠟梅花掉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沒有理會,只提著筆沉思。

  外面有僕人的腳步聲急促傳來,未等她抬頭,周子秦的聲音已經傳來:「崇古,崇古!」

  黃梓瑕將筆擱下,站起來迎接他:「子秦。」

  周子秦三步並作兩步奔過來,懷裡抱著個大箱子,朝她點頭:「快幫我搭把手,好重啊。」

  黃梓瑕幫他將那個箱子放到廊下,問:「這是什麼?」

  「你猜?」他得意地把盒蓋打開。

  黃梓瑕仔細一看,裡面橫七豎八地躺著手腳和頭顱。她頓時扶額:「什麼啊?」

  「喏,你不是和王蘊快要成親了嗎?這個是我送給你的賀禮,」周子秦一臉惋惜肉疼,「哎,真是捨不得啊!可畢竟是你要成親了嘛,我怎麼能不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送給你。」

  黃梓瑕無奈蹲下去,拼湊著那些頭顱和軀體四肢。東西入手沉重,以白銅做成,中間空心,關節處可以連接轉動,比之前壓著周子秦的那個銅人可方便多了。

  「你看,周身共刻了三百六十個穴道,肌肉脈絡都刻好了,還用黃銅鑲嵌出血管和筋絡。」他說著,又把那個軀體胸腹前的小銅門拉開,一個個取出裡面用木頭做成的五臟六腑,「怎麼樣?栩栩如生吧?我親手雕刻好又漆好的!」

  黃梓瑕臉上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這個……我可能不需要吧,我早已熟悉了。」

  「不是給你的,給你將來的孩子的!你想啊,將來你的寶寶一出生,就抱著這個銅人一起玩一起睡,自小就對人體瞭若指掌,結合了我的仵作本事和你的探案能力,將來長大了還不成為一代神探,名揚天下?」

  黃梓瑕無語:「子秦,多謝你有心了……」

  雖然,她覺得小孩子還是騎竹馬、扮家家酒比較好一些。

  「不客氣啦,咱倆誰跟誰呢?」他有些肉疼地拍著胸口道。

  黃梓瑕微笑著點了一下頭,示意下人幫她把箱子搬到屋裡去。周子秦坐在欄杆上,一低頭看見了幾案上的紙,便拿起來看了看。只見上面寫著:

  阿伽什涅、符咒、鄂王之死、張家父子之死、先皇駕崩異象、陳太妃瘋癲事。

  周子秦詫異地問:「這是什麼?」

  黃梓瑕淡淡說道:「是我已經查知的事情。」

  「什麼?你都知道這麼多真相了?」周子秦愕然將那幾個事情看了又看,忍不住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激動得口水都快噴到她的臉上去了,「快告訴我啊!崇古,求你了,我要知道真相!」

  「不,我不能告訴你,」黃梓瑕搖搖頭,低聲道,「子秦,此案太過可怕,你知道了真相,無異於引火焚身,對你有害無益。」

  周子秦大吼道:「無所謂!我一定要知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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