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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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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黃梓瑕抬手打開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認真地看著他,說道,「子秦,我無父無母,自是已經不在乎。然而你父母兄妹都在,你若出了什麼事情,萬一連累到他們,你準備如何是好?」 聽到父母兄妹,周子秦頓時呆住了,許久,才結結巴巴問:「真的……真的有這麼嚴重啊?」 黃梓瑕緩緩點頭,輕聲說:「連夔王都被牽連其中,無法自保,你對自己,可有信心嗎?」 周子秦倒吸一口冷氣,只能搖頭:「還……真沒有。」 她歎了一口氣,想了想,站起身到內堂去拿出一個卷軸,說:「你看。」 周子秦打開一看,精心裝裱的厚實黃麻紙上,赫然是三團形狀怪異的塗鴉。他頓時愕然:「這不就是……張老伯幾次三番托我尋找的先帝御筆嗎?」 「我想,應該是在夔王府,所以你去各個衙門都打聽不到。」 周子秦瞪大眼:「夔王送來的?」 「嗯,我想應該是他。」她說著,又將卷軸迎著日光看了看。但在濃墨之下,厚實的紙張之後到底有什麼,無論誰也看不出來。 周子秦抓耳撓腮:「這三個塗鴉的背後是什麼,也挺讓人著急的……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這個,你倒是真的可以知道。」黃梓瑕將這個卷軸又卷起來,遞到他的手中,「來,我們去你那邊,把上面的墨給洗掉,看看藏在下面的,究竟是什麼。」 「……你不是說,這個東西很重要,不能毀掉嗎?」他拿著卷軸,小心地問,「我上次說過的,在上面的墨被菠薐菜秘制的汁水消掉之後,下面被遮蓋住的墨蹟可能會顯現出一刹那,但也只有一刹那而已,很快地,下面那一層墨也會立即被消融殆盡,絲毫不存的……」 「無所謂了,事到如今,毀不毀掉都已經沒有意義,」黃梓瑕歎了一口氣,到屋內去拿了一件斗篷披上,遮住自己的身軀,「走吧,我們把這最後的一層,揭出來。」 大明宮的佛堂之內,禦香縹緲。木魚聲與誦經聲交織,經幢香花掩映著盛放佛骨舍利的寶函,香煙嫋嫋中滿堂莊嚴神聖。 王皇后走到趺坐在佛前的皇帝身旁,輕輕跪坐下來。待聽得他誦完那一卷經書,灑過一次淨水之後,才輕聲道:「陛下休息一下吧。這三日來,陛下除每晚在偏殿小睡三四個時辰之外,每日都在佛骨舍利前禱祝。誠然這是陛下虔誠,但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畢竟陛下如今身抱微恙,佛祖洞察世事,自會體諒。」 皇帝放下手中經卷,轉頭看她,見她臉上滿是關懷,不由得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伸手給她。 王皇后趕緊扶住他的手臂,將他攙起。誰知他坐得久了,站起來時一個趔趄,幾乎撲倒在地。 王皇后趕緊抱住他,和他一起撲在蒲團上,總算都沒摔傷。周圍的僧侶起身圍上來,將他們攙扶而起。 皇帝正攜著皇后的手笑歎:「這身子骨,真是不行了……」話音未落,忽然眼前一黑,便扶著額頭倒了下去。 王皇后和身邊人一把抱住他,發現他的面色青白,嘴唇烏紫,竟已經不省人事。她急得立即叫道:「傳太醫!快!」 身邊人立即奔出,前往太醫院。 王皇后抱著皇帝的身體,感覺他的身軀在微微痙攣。她心中咯噔一下,額頭頓時滲出細細的汗珠來。她咬住下唇定了定神,緩緩抬手,取過旁邊一枝燈燭來,撥開皇帝的眼皮照了照,卻發現瞳孔渙散,收縮緩慢。 她的眼睛頓時在瞬間瞪大,直到強迫自己深呼吸數次,才勉強鎮定下來。她將皇帝的頭靠在自己的臂彎之上,轉頭緩緩地叫道:「長慶。」 她身邊的大宦官長慶趕緊應了一聲,俯頭要聽她說話。 皇帝卻已經恍惚醒轉,他無力地抓著王皇后的手,嘴唇動了幾下,可聲音虛弱無力,在周圍的慌亂之中,王皇后一時沒聽清楚。 「陛下,您……慢慢說。」她俯下頭,將耳朵湊到他的唇邊。 他嘴唇蠕動,艱難地發出幾個字:「夔王……」 王皇后點頭,仰頭對長慶說道:「召夔王進宮。」 皇帝又抓緊她的衣袖,嘴唇顫抖,如風中之燭。他已經無法發出聲音,只艱難地以口型,做出三個字—— 「殺了他。」 王皇后看著他的口型,微微點了一下頭,轉頭叫住正在往外走的長慶:「免了夔王,你讓御林軍王統領去請神策軍王中尉來。」 大明宮咸寧殿,在太液池以西,地勢平坦之處。歷史是個什麼玩意 王宗實與王蘊步入此處,已是夕陽西下時。女官長齡在前殿等候著他們,一見他們過來,立即將他們延請到後殿。 王皇后正坐在床邊,雙手緊握著皇帝的右手,默然出神。待長齡喚她,她才轉頭看向他們,抬手背擦了一下眼角,說:「陛下龍體不豫。」 王宗實走到床前看了看皇帝,見他面色淡黃,神智微弱,便俯身喚他:「陛下?」 皇帝只眨了一下眼,表示自己聽到了。 王宗實站在床前,看向王皇后。王皇后神情已經恢復,只淡然說道:「陛下旨意,召夔王進宮殺之。」 王蘊神情劇變,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看向皇帝。 而王宗實則將雙手攏在袖中,慢悠悠說道:「也好,十數年前,我們就該殺了他的。」 王皇后握著皇帝的手,緩緩說道:「如今因鄂王之死,殺夔王是名正言順。只是這個人,卻不好殺。」 皇帝的目光,轉向王宗實。 「近日,阿伽什涅正好產卵,這許多魚卵,若賞賜給夔王一二,也是他身蒙皇恩,」王宗實皺眉思忖道,「只是,所謂師出有名,陛下仁德之君,處置一個人總該光明磊落。以奴婢看來,陛下可借佛骨而昭彰夔王惡行,令天下人皆知其可殺、必殺之處。」 皇帝唇角動了動,扯出一個微彎的弧度。 這表情在殿內已經漸暗的光線之中,顯得猙獰而可怕。 一直握著他手的王皇后,因他這個詭異笑意,而不自覺松了一鬆手,但隨即又握緊了。她轉頭問王蘊:「如今御林軍在宮中的,有多少人?」 王蘊呆了一呆,才說道:「今日在各宮門當值有五百二十餘人,若要不知不覺再調動人馬進宮門的話,恐怕只能在酉時和卯時換衛時再調集三四百人,再多的話,或許就要被其他兵馬司察覺,進而讓夔王得了風聲。」 「這麼說來,是千人不到。若夔王沒有防備還好,若有防備,恐怕不足用。」王皇后皺眉道。 王宗實神情平淡地說道:「無妨。等夔王進宮之後,我會立即調集神策軍進宮,到時候即使夔王有所覺察,也來不及了。只要他人在宮中,還怕他飛天遁地而去?」 王蘊靜立在他們的身後,身形一動不動。他沉默地看著面前三人,默然抿緊自己的雙唇。 他想起自己對黃梓瑕的承諾,她已經答應與他攜手此生,而他也答應過要幫她解救夔王。 如今她已試好嫁衣,準備與他一起南下成都。 而他卻正在準備,殺掉夔王李舒白。 他只覺得心口冰涼一片,腦中嗡嗡作響。心裡有個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問,怎麼辦,怎麼辦? 殺了夔王之後,如何才能瞞過她,讓她不會察覺到自己殺害夔王的事實? 怎麼可能瞞得過?她是黃梓瑕,是輕易可以洞明他所有心思的人。就算他可以騙得她一時,夔王一死,天下人盡皆知,他又如何能騙得她一世? 只這一刹那,他只覺得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來。忽然明白過來,無論夔王死或者不死,他既然被選中參與這個陰謀,至此,便已經背棄了黃梓瑕,他們之間將永無可能。 王宗實仿佛看出了他的不對勁,抬手輕拍一下他的後背。 王蘊悚然一驚,立即想到,如今是皇帝彌留之際,王家今後幾十年的氣運皆系於此,他又如何能分心去管別的事情? 他勉強收斂心神,將一切都拋諸腦後,只專注地望著皇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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