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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


  十一、暗影幢幢下

  周子秦作息很好,每天早睡早起,今天也不例外。

  不過起床後對著鏡子一照,發現自己臉色挺難看的,他還是歎了口氣:「都怪崇古,昨天夔王出了這麼大事,我一聽到消息就趕緊去永昌坊找她,她居然不在!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我想了一夜都快想破腦袋了!」

  因為沒睡好,所以他開門出去時,身體都是搖搖晃晃的,眼睛也才睜開了一半。而站在廊下的人一聲「子秦」,卻讓他嚇得幾乎跳起來:「崇……崇古?」

  黃梓瑕披著一件紫貂斗篷,站在他房門之外。見他嚇得緊貼在門上,便問:「怎麼了?」

  「你你你……平時有事都是我去找你啊,怎麼今天你過來找我了?」周子秦說著,再一看她的面容,頓時更加驚愕了,「怎麼回事啊?我還以為我的臉色夠難看了,怎麼你比我還難看?」

  黃梓瑕沒有回答,只單刀直入地說道:「我找你有事,關於夔王。」

  「我昨天就找你想打聽這件事了,結果等你到酉末都沒回來!」

  「我昨晚要去查訪一些事情,所以回去較晚,還差點被宵禁的士兵盤查了。」

  周子秦讓她先到自己家花廳坐下,然後火速去廚房端了吃的過來,先給她讓了碗薏米粥。

  「我吃過了。」黃梓瑕搖頭。

  「再吃點,你看你的模樣。我跟你說,不吃飽東西,壓根兒沒法做事,更別說還是大事。」

  黃梓瑕聽他這樣說,便接過他遞來的粥,舀著吃了幾口。

  「趕緊跟我說說,昨天是怎麼回事?全京城都在傳,說大年初一夔王把鄂王給殺了!我一聽到都蒙了,這怎麼可能!」周子秦急得抓耳撓腮,又去撓桌子,差點把那黑漆的幾案都抓出幾條痕來,「你快說啊!」

  黃梓瑕捧著粥碗,皺眉問:「全京城都知道了?」

  「是啊,聽說夔王被下宗正寺了,鄂王屍身送歸鄂王府了!」周子秦急得連東西都顧不上吃了,嘴裡劈裡啪啦地說,「聽說是神策軍百餘人親眼所見!夔王一劍捅在鄂王心口,鄂王當時氣息未絕,就抓著夔王衣襟,對著後面趕來的人慘叫,夔王殺我!」

  黃梓瑕點了點頭,低聲說:「是,鄂王確實如此說。」

  周子秦真的跳了起來,連筷子被他帶得掉在他的腳背上都顧不上了,只急問:「夔王殺人了?鄂王污蔑他所以他一怒之下殺了鄂王?不可能啊,夔王向來冷靜怎麼可能……」

  黃梓瑕將粥碗放下,抬頭看他:「你坐下,好好聽我說。」

  「好……好吧。」急得七竅冒煙的周子秦,也只能再度乖乖坐下,只伸長了脖子,探頭望著她,恨不得直接把她要說的話從肚裡掏出來。

  「夔王是被冤枉的,」黃梓瑕考慮到周子秦肯定不會輕易接受鄂王自殺以陷害李舒白的事實,所以為免他過度震驚,只簡短地說了最重要的這一點,「雖然兇器,確實是夔王的魚腸劍。」

  極度震驚的周子秦,此時終於回過神來:「你的意思是,夔王府有內應,居然敢偷出魚腸劍陷害夔王?」

  「對,而且,還應該是王爺十分親近的人。」

  「景翌,還是景恒?景祥好像在蜀地失散了,他回來了嗎?」周子秦還在思索著,黃梓瑕又問:「你還記得,上次我們遇見滴翠的時候,她在小巷的盡頭給我們留下的那個記號嗎?」

  周子秦用力點頭:「記得記得!可是我到現在也想不出那是什麼意思啊……」

  黃梓瑕取過筷子,蘸著薏米粥,在桌上寫了一個北字,又在左、下兩邊畫了個包邊。

  周子秦看著這個標誌,說:「對,就是這樣的,可是這是什麼意思呢?是說她在城北,讓我們去找她嗎?」

  黃梓瑕搖了搖頭,又用筷子在那個∟形狀的一豎上方,加了一個點。

  周子秦看著加上了一點的這標記,頓時嘴巴越張越大,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逃!」

  黃梓瑕點頭,說:「對,這是滴翠給我們留下的消息,逃。只是她認識的字本來就少,寫得不規範,那一點又可能因為太小而我們未能注意,於是就變成了這樣一個怪異的符號了。」

  「那她為什麼不說呢?」周子秦問。

  「我想,必定是有原因的,但究竟如何,還是要找到滴翠再問了。」

  周子秦若有所思:「不對啊,崇古,滴翠只是一個普通民間女子,而且還是戴罪之身,她能從哪裡知道將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情,從而給我們發出警示呢?」

  「是啊,當今皇上連太醫及家人都遷怒,又如何會放過她這個兇手的女兒?」黃梓瑕長歎一口氣,說,「像她這樣的身份,卻能預先知曉將要發生的事情,知道我們將會遭遇的局面,並且留言警示我們——你猜她消息的來源,會是何處?」

  周子秦思索著,然後,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看向黃梓瑕,欲言又止許久,直到他再也忍耐不住,聲音顫抖地問:「張……張二哥?」

  「嗯,唯一的可能,對嗎?」黃梓瑕聲音平靜中略帶疲倦。

  周子秦徹底驚呆了,他盤膝坐在她面前,兩眼發直,嘴巴幾次蠕動著張開,卻終究還是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我都不敢想……那個人是張二哥,」黃梓瑕說著,嗓音也微微波動起來,心緒紊亂,氣息不勻,「若不是他,那最好,可如果是他……」

  「怎麼可能會是張二哥?」周子秦激憤地打斷她的話,「崇古,他可是張二哥啊!他,他和我們出生入死,他還不止一次救過我們!他一直深愛滴翠……你怎麼可以懷疑他?你怎麼可以懷疑我們的張二哥?」

  黃梓瑕咬住下唇,卻難以抑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她只能別開臉,不去看周子秦那幾乎要哭出來的臉,哽咽道:「子秦,張行英也是我的張二哥,我……和你一樣難受。」

  周子秦見她這樣難過,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最終還是小聲地安慰她說:「至少,至少現在還沒有肯定,不是嗎?可能張二哥不是的……」

  黃梓瑕用力點了一下頭,兩人沉默許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黃梓瑕深深呼吸著,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才又說:「子秦你看,如今我與夔王,已經走到這樣的境地。身邊幾無可信之人,也幾無可靠之人了……」

  周子秦低聲但堅定地說道:「你放心,至少,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是,我們如今,正需要你的説明,」黃梓瑕點了一下頭,抬眼注視著他,說道,「你身份特殊,或許能有機會成為檢驗鄂王遺體的人。我希望,到時候你能查驗出蛛絲馬跡,幫我們一把。」

  黃梓瑕的話,讓周子秦如夢初醒。他茫然點頭,顯然還在極度震驚之中:「好,如果叫我去的話,我一定會好好查驗的……」

  話音未落,外面已經有人跑進,叫道:「少爺,少爺!」

  周子秦轉頭看他,還是一臉僵硬模樣:「什麼?」

  「刑部常來的那個劉主事來了,還帶了一個宗正寺的吳公公,聽說是請你去鄂王府。」

  周子秦看了黃梓瑕一眼,對於她的料事如神震驚又恍惚:「好,我馬上去。」

  他起身往外走去,黃梓瑕在他身後說:「子秦,拜託了。」

  他點了一下頭,快步走出去了。

  「驗屍啊……」

  周子秦的反應大出刑部與宗正寺的預料。這個人生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驗屍的周子秦,今天忽然轉了性。他盤膝靠在憑幾上,一臉苦惱的模樣:「刑部這麼多仵作,幹嗎來找我?」

  「咦……」刑部劉主事簡直有一種衝動,想要轉頭看一看窗外,今天的太陽是不是綠色的,「周少爺您驗屍的功底可稱天下無雙,至少,京城您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跟你說實話吧,我找了個未婚妻,她不喜歡我驗屍,所以為了不打一輩子光棍,我連成都總捕頭的事情都不管了,跑回來想謀個正經事兒做做。」周子秦一臉嚴肅,講得跟真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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