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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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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年婚約。 十五歲時他因為羞怯,拉著李潤一起去偷看的那個少女,她當時回頭的側面在他眼前一晃而過,如此恍惚。 那是他自小定下的婚姻。一張紙,兩個名字,她是陌生人,也將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可如今,李舒白說,放棄。 他低下頭,不由自主便冷笑了一聲。他說:「夔王殿下可真是審時度勢,算無遺策。你明知道王家如今的存亡就在我一句話之中,卻還擺出這種讓我自己選擇的寬容姿態。」 「蘊之,此事是我對不住你,」李舒白默然垂眼,無意識地轉著手中的茶盞,緩緩說道,「但你可曾想過,梓瑕當初曾揭發王皇后當年往事,她若嫁入你家中,日後如何自處?」 王蘊冷笑道:「她既是我妻子,我自會一力維護,何勞王爺操心?」 「那麼,若我在你刺殺事敗之後,直接上京面聖,事態又會如何?」李舒白不動聲色問,「你們王家,可逃得過這一劫嗎?你即使想要維護,又能如何維護?」 王蘊慢慢說道:「王家覆滅的概率,沒有夔王府大吧?」 李舒白口吻冷淡:「夔王府有餘力反抗,而王家沒有。」 堂內又陷入安靜,沉沉的夜色籠罩在他們身上,一室燈光明亮而壓抑,他們都看見對方眼中的複雜神情,低沉晦暗,難以捉摸。 茶煙嫋嫋,在半空中勾出種種虛幻形狀,隨即又幻化為無形。 許久,王蘊才低聲說:「既然王爺已經知曉一切真相,那麼我也不再瞞你。你以為,這幕後人為何會在這個時候,不顧一切出手,要將一切自己難以掌控的東西迅速鏟平?」 李舒白垂眼默然道:「或許是之前江南道地震,有人說,朝堂將有異變。此時動手,剛好順應天時地利人和。」 「那麼,王爺下一步準備如何打算?可曾想過梓瑕在您身邊,會遇到什麼事情?您覺得自己真能在這樣的局勢下,護得她安然周全?」王蘊盯著他,聲音十分低沉,卻異常清晰,一字一頓地說道,「固然王爺天縱英才,運籌帷幄,然而在家國之前,人命如同草芥,何況只是區區一個失怙少女。有時候,毫釐之差,或許便會折損一叢幽蘭。」 「我自會護她周全。」李舒白低頭望著小幾上的琉璃盞。鮮紅色的小魚靜靜在水底棲息著,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望著他們,一動不動,恰如沉在水底的一滴血。 「有些事情,我必須去了結,讓自己親眼看到真相。但你說得對,也許我這一去,便再也無法回來。所以我會妥善安排,不能讓她與我一起涉險。」 王蘊只覺怒氣直沖胸臆,他欲反唇相譏,但最終還是沉住氣道:「然而王爺早已做了決定,一開始便對我提出解除婚約的事情,看來——王爺似已成竹在胸?」 「不,實則我對自己的未來,並無把握,」李舒白的手指,在琉璃盞中的水面上輕輕一觸,「我只是,想要讓她自由。」 小魚在水底受驚,魚尾左右搖擺,想要逃離這危險動盪的漣漪。然而水波在琉璃盞中回蕩,它身在其中,避無可避,唯有獨自承受。 王蘊霍然站起,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王爺的意思,梓瑕在我的身邊,不得自由幸福?」 李舒白沉默抬眼望他,看著這個如同春風般的男子,此時為了黃梓瑕,終於盡失素日沉靜。他不由得笑了出來,叫他:「蘊之,少安勿躁。」 見他難得露出笑意,王蘊怔了怔,唯有悻悻重新坐下,生硬說道:「失禮了……請王爺恕罪。」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實則我只是想給梓瑕一個自由選擇的機會。無論她選擇你,或者我,都不受拘束。而為了讓你我處於同一天平……」李舒白含笑的目光從他的身上,緩緩轉移到窗外。重重樹影正靜靜蹲在夜色之中,如同潛伏的怪獸,如同食人噩夢的夢貘。「我近日將會返京,那一場刺殺將就此揭過,我並不知幕後主使和帶頭人是誰,王家也能消弭那一場風暴。」 王蘊垂眸不語,只是下巴微揚。 李舒白又給他斟了一杯茶,碧綠的茶水盛在青藍色的瓷盞之中,燈光照在他修長的白皙手指之上,春水梨花,舒展優雅。 他微笑道:「蘊之,難道你對自己不自信?難道你覺得如果沒有那一紙婚書約束的話,梓瑕就不會選擇你?」 看見他如此悠閒自得的模樣,王蘊只覺得胸口一陣灼熱湧過,無法自抑地,他抬手接過李舒白那盞茶,說道:「願王爺北上順利,我會儘快處理好此間事務,以免王爺後顧之憂。」 二、萬水千山 他仿佛可以看到,她孤身一人,騎著那拂沙穿越萬水千山,在重重的秋日黃花落葉之中,不顧一切地向著京城飛馳的情形。 王蘊並沒有來黃家。 第二天,黃家的人接到了他身邊人傳來的口信,因事務纏身,無法赴前日所約,還望見諒。 「看他的意思,今日本該是來商議婚事的,據說還有王家幾位族老過來……」黃梓瑕的堂伯父黃勇本來也召集了族中老人,興沖沖地等待王蘊上門,結果他沒有過來,讓他們驚疑不定。 「該不會……王家對這樁婚事,又有了遲疑?」 「不可能啊,昨日王公子還遣人來商討了一下儀程,看如何妥善地讓我堂侄女入京完婚……」 「就算傳說未婚妻殺親出逃,王家也未曾對這樁婚事表達什麼意見,何況如今已真相大白,更不可能有變的。」 幾個族老紛紛表示,黃梓瑕嫁入王家應該還是很穩妥的,沒有變卦的可能。 正在大家因為王蘊不到,要先散了時,外面卻有人跑進,手中捧著一封信:「老爺,六小姐有信。」 在堂姐妹中排行第六的,正是黃梓瑕。黃勇頓時又興奮起來:「是王家公子寫給她的?」 「不是,」門房搖搖頭,說,「是夔王送來的。」 眾人面面相覷,這才想起,黃梓瑕之前,是在夔王身邊做小宦官的。 「然而……她如今是我們家的姑娘,夔王又如何會給她寫信呢?」他們心下大疑,等拿過信一看,封皮上寫著: 夔王府宦官楊崇古放歸留蜀事宜。黃梓瑕收受存檔。 「還是夔王府的人做事妥帖,就算她如今恢復了女兒身,畢竟離開夔王府還是要走個程序的。」他們說著,都不敢拆夔王府的信,趕緊命人送到黃梓瑕手上。 「夔王府宦官,放歸留蜀?」 黃梓瑕將信看了看,然後拆開來,抽出裡面的紙張。展開紙張的一刹那,她看見抬頭三個字—— 解婚書 她默然將信又折好,將送信的人送出門,關好了門,然後將那封解婚書打開,又看了一遍。 琅邪王蘊,年幼聘得成都黃梓瑕。因二人年歲漸長,天南地北,心意相背,故立此書解之,今後各自婚嫁,永無爭執。 黃梓瑕怔怔坐在窗下,看著琅邪王蘊四字,又將信封拿起,看著上面李舒白的字跡。 他昨晚對她許下承諾,如今便真的幫她解除了婚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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