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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禹宣那雙略有迷惘的眼睛,從睫毛下微微抬起,看向她:「我想,應該誰都不太好吧。」

  「那麼,溫陽和誰關係較差嗎?」

  禹宣想了想,緩緩抬起下巴,示意她看向那邊的齊騰,說:「或許,你可以問問齊騰。」

  黃梓瑕的目光在齊騰身上一掃而過,低聲問:「他與溫陽關係不好?」

  「曾偶爾撞見過他們爭執,齊騰似乎十分鄙薄溫陽,說他……見不得人之類的。」

  黃梓瑕思忖著,又問:「其他的呢?」

  禹宣默然,說:「我只是偶爾經過,何必去聽他人牆角?所以立即便走開了,只知道他們爭執過。」

  這種無頭無腦,聽了等於沒聽的話,黃梓瑕都有點無奈了。她放棄了問話,轉過頭看向坐在左邊的齊騰,卻見他端著酒杯,臉上堆滿笑意,那目光卻落在她的身上,頗有思忖之意。

  黃梓瑕知道,自己身為夔王身邊人,卻換了位置與禹宣如此親近低語,必然會讓他覺得不快——因為,今天早上,他還剛剛嘲諷過禹宣呢。

  黃梓瑕朝他笑了笑,又回到自己的原位,坐在齊騰身邊,向他敬酒道:「齊判官,我敬你。」

  「不敢不敢……該是我敬公公才是。」他趕緊幹了杯中酒,又笑問,「公公與禹宣認識?」

  「之前在長安,曾見過禹學正幾面。」她隨口說。

  齊騰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是啊,聽說他甚得同昌公主青眼。」

  黃梓瑕只低頭扯了一下唇角,說:「是嗎?我倒不知道此事。」

  他趕緊假裝自己失言:「我也是聽說而已……不知公公貴姓?」他上次與黃梓瑕雖見過面,但當時黃梓瑕曾有易容,所以他並不認得她。

  黃梓瑕說道:「在下姓楊。」

  齊騰頓時驚愕道:「莫非你就是……夔王身邊屢破奇案,聲名如雷貫耳的那位楊公公?」

  「不敢。」黃梓瑕心惡他的為人,但為了打探溫陽的消息,沒辦法只能笑道:「說起來,最近有件案子,還牽涉到了齊判官呢。」

  齊騰頓時愕然,問:「什麼案子?怎麼會……會牽扯到我?」

  黃梓瑕端詳著他的神情,卻只是笑。齊騰頓時心裡發毛,果然便耐不住了,問:「是……最近?溫陽……那件事?」

  黃梓瑕點頭,說:「正是啊,我聽說你們同在一個詩社,而你曾與他有過爭執。」

  「我們是有過爭執,但後來我們已經互相諒解了呀!何況……何況我殺他做什麼?他與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並無任何關係!」

  黃梓瑕點頭,問:「那麼,依你看來,溫陽與傅辛阮殉情,可有緣由?」

  「這個麼……」他左右看了看,將嘴巴悄悄湊近她,低聲說,「楊公公,跟您說實話,這事你問我,就算問對了。」

  黃梓瑕假裝驚訝:「是嗎?齊判官知曉內情?」

  他歎了口氣,低聲說:「那個傅辛阮,長得真是美貌。」

  黃梓瑕詫異問:「齊判官見過?」

  「今年春日,偶爾在明月山見過。當時春暖花開,溫陽與她踏青歸來,她馬上的紅纓掉落了一個,我剛好在馬下,便拾起來給她,透過帷帽的縫隙,看見一張異常美麗的面容……」齊騰說著,又一聲嘆息,搖頭說,「可惜啊,可惜那張面容上滿是眼淚,大好春光之中,她竟哭得十分傷心。我當時還呆了一呆,心想,這麼美貌的女子,在和情郎出來踏青的時候,為什麼哭成這樣?沒想到啊……他們竟然早已情路受阻,最後……居然落得如此慘澹局面。」

  黃梓瑕微微皺眉,默然不語。

  「唉,情路坎坷,佳人已逝,痛惜啊!」他說著,又舉杯向她示意。

  黃梓瑕一哂,不再與他說話了。

  眼看時候不早,眾人一起舉杯,替夔王賀福完畢,便一起到小榭之中觀賞歌舞。

  水邊早已排下歌舞藝人,看見他們來了,笙簫琵琶頓時齊發,一時打破靜夜,熱鬧非凡。等他們落座,又先上來一場蓮花舞,二十四個年少嬌豔的官伎手捧蓮花,旋轉齊舞,一時熱鬧非凡。

  李舒白、范應錫與周庠在最前面坐下,黃梓瑕、張行英伺候在李舒白身後,周子秦和范元龍坐在周庠與范應錫身後,王蘊與禹宣、齊騰、西川軍幾個副將、郡守府幾位參事坐在後面。

  笙簫合奏,蓮花舞正在繼續,王蘊卻站了起來,向著後面的水邊臺階走去。

  黃梓瑕正給李舒白斟茶,感覺到他的身影微動,眼角的余光瞥向他。

  卻只見禹宣跟著他走向水邊。在融融泄泄的和樂氣氛中,他們兩人走到水池邊,站在那裡,臨水並肩而立。

  她心中升起些許疑惑,手也緩了一緩。

  李舒白也側頭看了一眼水邊,低聲說:「去吧。」

  黃梓瑕詫異地看向他。

  「我也有好奇心,想要知道他們這兩個人,會在一起說什麼。」他附著她的耳朵,輕聲說。

  一個是她的未婚夫,一個是她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戀人,他們兩個人,為什麼會湊到一起說話?

  黃梓瑕默然放下手中的杯盞,放輕腳步,向著臺階邊走去。

  說是碼頭,其實只是系了一條棠木舫聊作意思而已。水榭前的平臺很大,池塘卻很小,水底的大花缸中種了幾缸睡蓮,池水清淩淩的,在池邊懸掛的燈籠之下,可以清晰看見水底的青磚紋路。

  燈光將水波的紋路清晰映在水邊的王蘊和禹宣身上,他們身上波光粼粼,在黑夜之中帶著一種透明感。

  碼頭邊只有灌木,黃梓瑕弓著身,剛好能藏身。她又不想讓自己走到水邊偷聽的模樣太明顯,只好走到灌木後就停下了腳。幸好晚風吹送,他們在上風處,話語雖聽不得全部,但大多都落在了她的耳中。

  王蘊的聲音在風中徐徐傳來,依然是那種柔和的嗓音:「幸會。」

  「王都尉,幸會。」禹宣的聲音在風中清清冷冷。

  王蘊卻只隨意一笑,靠在欄杆上說:「禹學正在這邊生活了三年多吧?想必對於這裡的一切,是非常熟悉了?」

  禹宣默然許久,才說:「是。」

  「雖然我身為梓瑕的未婚夫,卻從未來過蜀郡,也從未踏足她生活過的這個郡守府,之前,一直引以為憾。」他說著,偏過頭看著他,問,「聽說出事的時候,她住在花園之中,應該就是那邊那座小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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