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簪中錄 | 上頁 下頁
一六五


  但再一想,對方不過是個來行刺的兇手,就算他認出了自己是個女子,就算他誤解他們之間的關係,又有什麼關係。

  所以,她視若無睹地將眼睛轉開了,仿佛對方只是一根草、一朵花、一棵樹似的,毫不在意。

  她洗淨了手,走到那個俘虜面前蹲下,又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頸,將他口中的布巾取出,問:「叫什麼名字?」

  對方將一直定在她身上的眼睛轉向了旁邊的山澗:「說了你也不認識。」

  「其實我也不想知道。」她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肩,因為李舒白醒來,她的語氣明顯比剛剛輕鬆起來了,「我只想知道你身後那個人是誰,究竟是誰敢行刺夔王。」

  他毫不猶豫便說:「吾王龐勳已于地下招陰兵百萬,定要復仇雪恨,取夔王性命。」

  黃梓瑕冷笑,問:「取了性命幹什麼?到地下讓夔王再一箭射殺他麼?」

  他一時語塞,悻悻地「哼」了一聲。

  黃梓瑕饒有興致地瞧著他,說:「你出身良好,根本不會下里巴人的粗鄙之語,混跡軍隊之中還能保持這樣個性的人,十分稀少。而當年龐勳的部下,都是流民戍卒,更是絕對不可能有你這樣的人。」

  他咬牙不說話,只狠狠盯著她。

  而黃梓瑕毫不在意他的直視,蹲累了就順勢坐在他面前的草地上,手中匕首卻不離他的脖頸片刻:「還是乖乖從實招來吧,你究竟是什麼人,派你刺殺夔王的,又是誰?」

  他聽著她的脅迫,卻忽然笑了起來,說:「不如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的來歷,可我卻知道你是誰。」

  黃梓瑕用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比劃著,問:「你說呢?」

  「你半夜三更埋伏於草叢之中,我想你的姓氏應該是草頭。你我相逢於寅時中刻,寅字去頭加草為黃,你姓黃。」

  「拆字拆得不錯。」她說著,翻轉匕首拍了拍他的肩,「只不過我認為,你是早已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才逆推出來的,不是麼?」

  他笑了笑,只是臉皮發僵,笑得十分難看。

  「看來你們對夔王頗下了點心思,連他身邊一個微不足道的我,身份也已經被你們摸清楚了。」她冷笑道,又重新逼問俘虜,「說,派你們來的人,究竟是誰?」

  他反問:「你說呢?」

  「你是京中來的,又有岐樂郡主與你們合作,很顯然,你們是朝廷勢力的一支。但對岐樂郡主能如此不管不顧,想必也並不在乎皇室臉面,並非皇室宗親……」

  「猜錯了,派遣我來的,就是天下第一人呀。」他隨口便說。

  黃梓瑕回頭看了李舒白一眼,見他依然安靜地躺在那裡,才瞪了他一眼:「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你怎麼就不信呢?」他口氣輕鬆自然,眼中甚至還有戲謔的光彩。

  黃梓瑕皺起眉頭,壓在他脖子上的匕首緊了一緊:「皇上還要夔王平衡朝中勢力,制約王宗實,怎麼可能如今就自毀長城?」

  「哦,因為王宗實公公已經身患絕症,時日無多了——你身為夔王身邊的小宦官,難道連這一點都不知道?」他完全不在意她擱在自己脖子上的鋒利匕首,還在嘖嘖稱奇,「像你們這樣,對於政敵的情況一無所知,真的好嗎?」

  「像你這樣胡言亂語,挑撥夔王與朝廷,又真的好嗎?」她皺眉道,但也不再問下去,知道並無結果,於是將他又重新堵上嘴,回身到灌木叢邊,卻見李舒白睜著眼睛,一直都在聽著他們說話。

  她歎了一口氣,說:「我不太懂如何刑訊逼供。」

  「不要問了,就算你殺了他,他也不會說的……他要保護的,是比自己更重要的東西。」李舒白說著,緩緩合上自己的眼,「你去對他說,讓他幫我打三短一長四聲呼哨。如果他不肯的話,你就告訴他一句話——隴右,白榆下,關山正飛雪,烽火斷無煙。」

  三 清泉流石

  黃梓瑕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頭,走到那人面前,將李舒白的話原封不動轉述給了他。

  他怔怔地靠在樹下,望向李舒白的方向,見他並未有什麼動靜,才歎了一口氣,閉上眼,低聲說:「我如今身體虛弱,不知還能不能打出呼哨來。」

  搞得他身體虛弱的罪魁禍首黃梓瑕,毫無愧色地蹲在他面前,用匕首指著他的胸口,給他解開了束縛著的雙手。

  他苦笑著看她,然後伸手放在唇邊,撮口而呼。

  饒是體力不濟,這幾聲清嘯依然聲振林樾,隱隱傳出數裡之遙。黃梓瑕將他的手再度綁上,轉頭四望,只見松濤陣陣之中,密林裡一匹黑馬如箭般疾馳而來。

  「滌惡!」黃梓瑕站起來,激動之下,忍不住要去抱它的頭——這一夜折騰下來,忽然覺得,有一匹馬在自己身邊也是一種依靠。

  滌惡對她不屑一顧,直接忽視了她伸過來的手,硬生生從她的身邊擦過,只徑直奔向李舒白。

  黃梓瑕無語地回身拍了它的屁股一巴掌,卻見它提起後腿作勢要踢自己,趕緊往後跳了一步逃開。還在鬱悶之中,卻聽到有人低聲笑出來。

  她回頭一看,居然是那個俘虜在笑。雖然只有那麼一聲,她卻忽然覺得有點熟悉的意味。

  她皺起眉頭,端詳著他的模樣。但那張死板的扁平臉上,實在找不出自己記憶中存在的痕跡。她在心裡想,如果周子秦在的話,按照他的那個什麼觀骨理論,是不是能看出這個人的真面目?

  但轉念又一想,周子秦那個人,連她是假冒宦官的女子都看不出來,哪能寄予什麼希望?

  等回頭看見滌惡俯下頭在李舒白身上輕輕蹭來蹭去,一掃那種兇神惡煞的氣勢,又不覺想了想自己的那拂沙,想到她受傷陷落在灌木叢中的哀鳴,不由得悲從中來,不由分說先走到那個俘虜身邊,塞好他的嘴巴之後,狠狠踢了他兩腳。

  他莫名其妙,瞪了她一眼之後,把臉轉開了。

  解毒藥又吃了一次,李舒白的身體也在恢復之中,勉強能站起來了,但身體的高燒未退。在這樣的荒郊野外,黃梓瑕也只能打濕了布巾,給他敷一敷額頭,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她把那個俘虜綁緊了一點,去附近尋找點吃的和草藥。等出了密林,她站在陽光下,眺望附近的山林。

  群山蒼蒼,萬樹茫茫。長空飛鳥橫渡,雲朵像浪濤一樣流湧起伏。

  她望著山勢,又觀察了一下附近的山頭,激動起來,立即回身,重回到李舒白的身邊,低聲說:「我們走吧。」

  李舒白睜開眼看她,微有詫異。

  「這附近,已經接近成都府,是我曾來過的地方。我知道附近有個地方,比這裡露宿好。」她說著,拍了拍滌惡的頭。

  滌惡瞪了她一眼,卻還是跪下了。

  她扶著李舒白上馬,看著他勉強支撐的模樣,有點擔心,想了想,自己也坐了上去,雙手繞過他的腰,抓住韁繩。

  感覺到她雙手繞在自己腰間的輕柔力道,李舒白的身子微微一僵,但隨即便坐直了身子,轉而看向後面那個俘虜。

  那俘虜箕坐於地,被黃梓瑕緊緊綁在樹上,卻有一種悠閒自得的神態。只是在看見黃梓瑕坐在李舒白身後,護住他的身軀時,那雙一直望著她的眼睛,不自覺地閃爍了一下。

  黃梓瑕順著李舒白的目光,回頭看了那個俘虜一眼,便握著手中匕首,示意李舒白。

  李舒白緩緩搖了搖頭,說:「讓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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