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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皇帝緩緩點頭,說道:「那麼,查一查有誰知道此畫及上面塗鴉形狀,就能基本圈定兇手了。」

  「正是,這就是兇手弄巧成拙的一個方面。一方面,這個手法使得這三個案件顯得撲朔迷離,無從捉摸;但另一方面,也使得這三個案件被連在了一起,讓人可以清楚得知,這三個案件的兇手,是同一個人。我們將這三個死者生前的交集點結合起來,便可以推斷出,此人殺害的所有人,與呂滴翠都有著莫大關聯——而且,此人還見過張家珍藏的這幅畫。」

  堂上眾人的目光,頓時全都落在張行英的身上。

  張行英在眾人的矚目下,頓時緊張至極,不知所措地後退了一步。而黃梓瑕凝神望著張行英,說道:「是的,看起來,張行英的嫌疑,非常大。與呂滴翠這件案子有關的人中,呂滴翠自己,在魏喜敏和孫癩子死的時候有作案時間,但公主薨逝之時,她被拘禁在大理寺淨室,要逃出來殺人並且再神不知鬼不覺回到原位,根本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呂至元,公主薨時他有作案時間,但魏喜敏死的時候,他因太過疲累而被抬回家,又有大夫和隔壁鄰居照看,絕對沒有辦法也沒有時間從當時所在的豐邑坊跑到薦福寺殺人。孫癩子死時,他亦在蠟燭鋪埋頭補做薦福寺的巨燭,西市眾多店主和客人皆可作證。

  「唯有……張行英,他任何時間,都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或者說,在三樁凶案發生之時,張行英,一律都在現場。」

  眾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張行英身上。張行英驚惶地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辯解:「不……我,我沒有殺人……」

  周子秦也急了,趕緊拉住張行英的手,急道:「崇古,張二哥是有殺人的理由,但是我相信,他不會殺公主呀!就算他要殺人,他一定也不會用這樣的方法的,他這麼耿直的人,不可能安排得下這麼多計策啊!」

  黃梓瑕朝他點了點頭,然後面對眾人說道:「按照時間順序,第一樁凶案,是薦福寺中魏喜敏死亡之謎。他死亡的關鍵謎團,在於薦福寺當時的人山人海之中,霹靂劈下蠟燭爆炸,而當時寺內無數人四散逃竄,別人身上都只有輕微火苗,唯有魏喜敏一人不偏不倚被焚燒致死。對於此案,眾人紛紛說是天譴,然而,蒼天何曾為了一個人而真的動容過呢?依我看來,他的死,只是兇手精心的安排,無論有沒有天降霹靂,魏喜敏都將在那一日,死於火焰之中!」

  李潤睜大那雙清澈的眼睛,問:「可……除神佛之外,世上真的有人能控制霹靂,讓雷火剛好燒到自己想要殺的人?」

  「嗯,看起來無懈可擊的一場報應,可惜,兇手還是在現場留下了蛛絲馬跡,讓我們藉此追尋,找出了諸多疑點。」黃梓瑕的目光從堂上眾人的面上一一掃過。就算是只是為同昌公主的死興師問罪而來的皇帝與郭淑妃,也懷著極大的疑惑,專注地聽著。

  黃梓瑕回頭,對著周子秦點頭示意。

  周子秦如今與她配合得非常好,立即便去庫中取了那根鐵絲過來,遞給她,問:「我們在薦福寺發現的這根鐵絲,對於案情有幫助嗎?」

  「嗯,這是兇手拿來掩飾自己的手法,也是兇手殺人的方法。」她說著,接過那根鐵絲,指著上面被燒得變成青藍色的一頭,說道,「這種顏色,顯然不是在現場灑落的那些火苗可以燒成的。這種顏色,需要不短時間的灼燒——那麼,當時在薦福寺內,哪裡有持久燃燒的火苗,可以讓一根鐵絲受這麼長時間的焚燒呢?我想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薦福寺內的那兩根巨燭。而能夠在蠟燭內插上這種東西的,當然只有——」她拿著這根鐵絲,轉頭看向一直沉默站在最後的呂至元。

  「我想請教一下,呂老丈,請問你在蠟燭芯內插上這根鐵絲,有什麼用意呢?」

  二十一 弄璋弄瓦

  眾人看著呂至元,頓時譁然。

  這老頭兒自進入大理寺以來,一直埋頭站在角落裡,沒有任何人注意過他。因為對他的鄙棄,所以就算是說到和滴翠有關的幾個人,別人的目光也只在他身上掠過,並沒有停駐。

  然而此時,黃梓瑕卻舉著那根鐵絲,向他發問。

  眾人的目光,隨著黃梓瑕,一起落在了他的身上。

  呂至元在堂上陰影之中,努力隱藏自己的身影,他依然還是傴僂的身子,半舊的布衫,陰暗讓他的臉顯得輪廓也深濃起來。

  他仿佛不明白似的,緩緩抬眼看著黃梓瑕,慢吞吞問:「你說什麼?」

  崔純湛也附和道:「楊公公,你之前不是說本案與張家所藏的那幅先帝遺筆有關嗎?既然他家珍藏著,呂至元可曾見過那幅畫?」

  「自然見過,就在魏喜敏死後,滴翠曾為了打發過來索要彩禮的父親,而將張家的畫取出給他,並且告訴了他,我們當時幾個人揣測過的,圖上的那三幅塗鴉內容。只是當時呂老丈說不信,她才賭氣去當了十緡錢,交給了他。」

  「所以那幅畫……呂老丈是真的看過的。」周子秦肯定地附和,但神情猶疑不定,「可是……可是你也說他是去討要彩禮的,他這種樣子,難道真的……會殺人麼?」

  「哼……我才沒有。我錢都到手了,幹嘛為了一個丫頭片子去殺人?」呂至元冷笑搖頭,一臉堅決道,「沒有!我沒有在自己的蠟燭內放過這種東西,或許是別人弄的,又或許是鐵絲混在香內,在香爐裡被燒成這樣的,與我有什麼關係?」

  「但當時一片混亂之中,唯有薦福寺那個大香爐沒有倒,如果鐵絲是其中的,怎麼會被帶出來?而你說,這鐵絲是別人插進蠟燭芯去的,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將彎曲的那一頭展示給他看,「若是直上直下,插入蘆葦芯子或許還有可能,但這彎曲的鐵絲是在下面的,除了一開始製作時你動的手之外,又有誰能將它彎曲的這一頭插入筆直捆束的蘆葦芯之中?」

  呂至元又慢吞吞道:「哦……我老了,眼花了,可能是什麼時候蘆葦芯子之中混進了一根鐵絲,也沒有覺察到。但我敢問公公,我出了這一點岔子,又犯了什麼法?」

  「你真的是無意之中讓鐵絲混進去的嗎?總之我不相信,因為你這看似不經意的舉動,事實上卻是整個案件的開端與重點。」黃梓瑕搖頭說道,「呂老丈,你對於這場殺人佈局,實在是費了莫大的心思。案發前幾日的天氣本就壓抑,眼看就有雷雨,而你又注意到,一丈高的蠟燭,已經與大殿齊平,只要插上一根鐵絲,便極易引雷。於是你在自己所做的那根巨大蠟燭的芯子中,插上了一根鐵絲。為了防止別人發現,你還堅決要自己親手樹立這根蠟燭——這樣,你就可以在蠟燭樹立起來之後,將原本藏在裡面的這根鐵絲拉出。而等到梯子撤去,下面的人,誰又能注意到燭芯燃燒的火焰之中,藏著一條細長的鐵絲呢?」

  「原來……所謂的天降霹靂,是他一手引來的?」崔純湛目瞪口呆,「那,那他運氣也太好了,不偏不倚就讓霹靂炸掉了自己的仇人!」

  「不,當然是有原因的,不然的話,天雷怎麼會在薦福寺中的千萬人,不偏不倚剛好選中了魏喜敏?」黃梓瑕將鐵絲展示給所有人看,「不知大家可注意到了,這根鐵絲上直下彎。上面筆直的半根,不但有被灼燒的痕跡,而且,還有殘餘的一點黑灰。但下面彎曲部分,卻毫無焚燒痕跡。這不是讓人很奇怪嗎?因為我看過呂老丈做這種巨燭的蠟燭芯,是把蘆葦芯子用麻布包裹紮緊之後,浸透蠟油,再裝上燒紅的鐵尖,插入半凝固的蠟燭之中。所以就算當時蠟燭爆炸了,鐵絲上紮的蘆葦芯子有麻布捆紮、有蠟凍住,也極難散掉。就算退一萬步說,真的散了,吸過蠟的鐵絲也會有一瞬間燃燒,燒出一層黑色,入水也無法洗去。可你這條鐵絲,下面卻是完全乾乾淨淨的。原因是什麼呢?」

  崔純湛與王麟、蔣馗等傳看這根鐵絲,若有所思。

  皇帝對於宦官的死雖也有好奇,但並沒有沒有太大反應,只說道:「楊崇古,你從速道來。」

  「是。以奴婢揣測,當時呂至元所做的蠟燭芯子,只有這半根鐵絲長短。上面直的、變黑的一部分夾在芯子中,而蠟燭的蠟面下,其實根本就沒有芯子,鐵絲是裸露的,當然也就無從燒起了。」

  眾人全都愕然,周子秦趕緊問:「那麼,他做這樣一個只有上面短短一截蠟燭芯的巨燭,又有什麼用呢?」

  「因為,他要用那個蠟燭,藏一個東西。而這根鐵絲下面彎曲的弧度,正是為了避開那個東西。」

  周子秦一拍腦袋,立即說道:「他肯定是在蠟燭內藏了硫磺和炸藥!所以天雷劈下的時候,鐵絲引雷,蠟燭燃燒,旁邊的魏喜敏就被燒死了!」

  「不對,爆炸後不久,我便過去查看了,在現場並沒聞到有濃烈的硫磺火藥氣味。」崔純湛立即反駁道,「而且,呂至元當時並不在現場,他又如何能保證蠟燭爆炸時,魏喜敏肯定就在蠟燭的旁邊,而且雷火燒到就的,就是自己想要殺害的魏喜敏?」

  周子秦抓了抓頭,只能一臉疑惑地望向黃梓瑕。

  「以上說的,是我們看見的證據,然而,本案還有一個,是看不見的證據。那就是——當時在場的人,夔王爺、周子秦、張行英、呂滴翠還有我,我們五個人離那支爆炸的巨燭或遠或近,但沒有一個人在蠟燭炸開之前看到過魏喜敏。」說到這裡,黃梓瑕轉頭看向李舒白。

  李舒白點頭,肯定地說:「當時本王確實沒有看見魏喜敏。因他是在公主身邊的人,若本王在薦福寺掃到過他一眼,必定印象深刻。」

  「夔王爺這樣過目不忘的人沒有發現魏喜敏,或許可以說是因為魏喜敏混雜在了人群之中,所以離得太遠沒看見。可張行英與呂滴翠兩人,當時就在蠟燭旁邊,而且魏喜敏是傷害過呂滴翠的人,還穿著絳紅色的宦官服飾。他既然能在第一時間被火燒著,必定是離蠟燭很近的,為什麼同在那支巨燭旁,魏喜敏卻沒有被別人看見?」

  在眾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之中,黃梓瑕終於說出了最重要的結論:「因為,那支蠟燭的高度,是一丈多,一圍半粗,就算去掉上面融化的蠟和下面的較細的地方,剩餘也足有八尺高,而魏喜敏的身高,只有五尺半,足以藏在蠟燭之中!」

  堂上一時寂靜,每個人都為這個瘋狂的想法而感到驚詫,錯愕,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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