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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皇帝只盯著錢關索,問:「她是誰?」

  「她是原先的一個嫌犯,如今事實證明,她確與此案無關——因公主薨逝之時,她就被關押在大理寺。」

  皇帝揮揮手,說:「這種閒雜人等,快抬出去。」

  張行英趕緊抱起滴翠,想要帶著她出去,崔純湛又說道:「張行英,你也是本案相關人等,不宜擅自離堂。」

  李舒白便示意景祐扶住滴翠,讓他帶著她出去。

  滴翠茫然無知,她記得剛才自己明明好好的,結果黃梓瑕一碰自己的肩膀,她聞到一股香味,就倒了下去。而這麼一下暈過去之後,也馬上就恢復了。

  她看了看張行英,正想告訴他自己沒事,卻聽到黃梓瑕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逃!」

  她愕然睜大眼睛,想看一看黃梓瑕的神情,問明她對自己這樣說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黃梓瑕卻已經越過她,站到了堂前。

  滴翠被景祐扶著,走到門口。大理寺的門吏指著滴翠問:「公公,這是怎麼回事?」

  「她好像犯病了,皇上口諭,將她立即抬出去。」說著,景祐放開了她,示意她,「還不快走?」

  滴翠站在已經十分熾熱的夏日陽光之下,看了看大理寺的大門,覺得大腦微微暈眩。

  黃梓瑕在她耳邊說的話,又隱隱迴響——

  「逃!」

  她恍惚地一遲疑,然後立即轉過身,快步向前走去,匯入了京城朱雀大街的滾滾人潮之中。

  大理寺已經謄寫出新的供詞,再次拿到錢關索的面前。

  錢關索看著這張供詞,手抖抖索索再次拿起筆,那雙近乎乾涸的眼睛,哀求般地看著崔純湛。

  崔純湛點點頭,說:「你及早招供,或許還能保住自己家人性命。」

  錢關索眼中一片絕望,只能狠命一咬牙,閉上眼,就要把那支筆落下去。

  「等等。」

  一個低沉而緩慢的聲音打斷了此時堂上的寂靜。

  正祈禱著千萬不要橫生枝節的崔純湛,明白自己終於還是避不過這個坎,只能苦著一張臉,看向自己的頂頭上司。

  堂上所有人,也都將目光轉向了聲音的來源。

  說話的人,自然是夔王李舒白了。

  他端坐在椅上,思索道:「崔少卿,你斷的這樁案,本王有幾件事情不明,還需你釋疑。」

  崔純湛眼淚都快下來了——夔王爺你知不知道此事事關大理寺上下一干人的身家性命?你又知不知道你自己就是大理寺最高長官這個事實?

  「還請……王爺明示。」

  「既然一開始偷盜金蟾需要魏喜敏,為何後來又僅他一人便可以順利偷到九鸞釵呢?而且我曾聽說同昌做了那個夢之後,十分擔憂有人會竊取九鸞釵,因此在自己府中妥善珍藏——既然如此,沒有了魏喜敏裡應外合,犯人又是怎麼竊取到九鸞釵的?」

  堂上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思忖著,不敢開口。

  皇帝看向崔純湛:「崔少卿。」

  崔純湛不敢應答,只是後背的汗迅速滲透了衣裳:「臣……臣還……」

  皇帝見他如此,又一指半趴半跪的錢關索:「你說!」

  錢關索體若篩糠,趴伏於地,說不出話。

  皇帝咬牙恨道:「你若不從速招來,朕抄你九族!」

  錢關索言語混亂,倉惶說道:「罪民……罪民曾帶著一群人去公主府清理下水道……罪民從水道中潛入的……」

  「公主所住之處是高臺,所有飲食及用水,都是侍女與宦官們送上去的,那裡哪來的水道?」皇帝憤然道,「崔少卿,你倒是解釋一下,犯人如何盜取兇器九鸞釵?」

  崔純湛無言以對,趕緊站起認罪:「臣疏忽!臣為早日讓兇手伏誅,以慰公主在天之靈,因此急於審案,日以繼夜,精神不濟,竟疏忽了此重大線索!臣懇請皇上稍作等待,容臣等再行審訊。」

  大理寺丞立即召喚幾位主事與知事商議。一直袖手旁觀的禦史中丞蔣馗慢悠悠地問:「崔少卿,犯人所做的事情,為何還需你們商議?」

  崔純湛對於他落井下石的行為也不動怒,只說:「只因當時審訊時,是刑部派人來與大理寺協同審問的,因此我部擔心是否因溝通不暢而出了差錯。」

  本想置身事外的王麟,見自己終於被扯進去了,只好拱手道:「確有其事,但我忙於事務,只讓我部出最好的人手,盡最大的力,至於其他,本部側重以律定罪及刑罰事,就無法幫忙太多了。」

  皇帝聽三法司互相推諉,個個只會攪渾水,只能回頭看向郭淑妃,見她呆呆坐著,失去女兒之後,一下子像老了好幾歲,不由得心下慘然,覺唯有她與自己才是風雨同舟。

  他站起身,喝道:「都給朕閉嘴!」

  眾人立即噤聲。

  皇帝的目光越過滿堂眾人,終於落在黃梓瑕身上:「楊崇古!」

  黃梓瑕趕緊應答:「奴婢在。」

  「你是朕欽點輔助大理寺的人選,關於此案種種,你有什麼看法?」

  黃梓瑕望著他說道:「此事糾葛甚多,絕非隻言片語可以解釋。公主之死,也是各個環節一步步勾連造成,有巧合有人為,無法單獨拎出來解釋。若陛下允許,奴婢懇請從魏喜敏之死講起,將目前所發生的一切,從頭至尾講給陛下聽。」

  皇帝勉強平定自己的怒氣,冷然朝著她說道:「好,既然三法司說不出來,那就由你將此案一五一十說一遍,一切前因後果都給朕解釋清楚!」

  「是。」黃梓瑕躬身道,「奴婢認為,整個案件的開端,是一個女子受辱的事件而起,但串聯起所有案件的線索,則是一幅畫——張行英家中珍藏的先皇御筆,也可能是先皇絕筆。」

  黃梓瑕示意張行英出示那幅畫,又說道:「至今我們仍不知道先皇為何要畫這幅畫,而這幅畫的真正意思又是什麼。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本案中兇手的手法,或者說三個人的死法,與這上面的塗鴉是一模一樣的。」

  皇帝神情複雜地看著那副畫,問:「這真是先皇手筆?」

  「毋庸置疑。」李舒白說道。

  皇帝將畫接過,仔細查看許久,長出了一口氣,說:「不知先皇留下這樣的畫,究竟是何意思?」

  「這倒還不清楚。只是,本案中的三個死者,魏喜敏,正是契合第一幅中的天降雷霆,焚燒致死。第二幅,則正是困在鐵籠之中的人,預示的是孫癩子之死。第三幅,鸞鳳飛撲而下啄人,則應是……」她望著皇帝,不再說話。而皇帝已經清楚她要說的,是他那死於九鸞釵之下的女兒。

  皇帝捧著那副畫看了許久,聲音略微嘶啞:「先皇留下的畫,為何會暗合十年後的這場殺人案?」

  「先皇雖英明神武,但以奴婢之見,應絕不可能預先知道十年後的這幾樁殺人案,更不可能因此將殺人案繪成這樣的塗鴉,藉以示意後人。我想,先皇此畫,必有其他用意,但當下在此案之中,卻被用作了另一個用途——兇手在作案之中,為了替自己掩飾罪行而扯上天譴這個罪名,在看到這幅畫之後,便故意貼合這幅畫而謀劃了三樁殺人案,企圖借聳人聽聞來掩人耳目,以求逃脫刑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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